在跟着孤寒和猎户去到村口之前,少年一直觉得自己是历经千锤百炼、已然对死亡司空见惯了的人。谁知,当看到那一幕惨烈的景象后,他还是忍不住跑到一旁,吐了个天昏地暗。
弦月小村飘浮在浅浅的海湾之上,村口是一片湿地,四面环水,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地方,七零八落地横陈着十多具熊熊燃烧的尸体:它们无一例外都被拦腰斩断,大火遇水而不熄,反而越烧越旺,烧得尸身上的衣物噼啪作响,散发出一股股混着烤熟皮肉的焦味。亲眼目击了一切的小女孩采玉被孤寒抱在怀里温柔地安抚着,却仍然没有从惊吓中平复过来,她一边哭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就在大伙儿来前甚至有人还活着,半截身子都还在水中拼命地扭动挣扎……
“带采玉回家去吧,别惊动任何人。这儿我来处理,不会有事的。”把哭得累到睡着的小女孩交给了猎户抱走,孤寒凝视着这诡异的场面,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将紫玉笛朝火焰中遥遥一指,又是一道绿光从笛身上喷薄而出,只见少顷之后,那些遇水不灭的诡异火苗便离体而去,在半空中渐渐融合,化作一只张牙舞爪的三足怪鸟——“金乌!”一旁的少年一眼便认出了那怪鸟来历,登时咬牙切齿,拔剑便要去斩,那怪鸟却十分嚣张地嘶鸣一声,掉头便向远处的云梦沼泽的入口疾飞而去。
“混蛋,怎么什么玩意儿都跟着上门来了!”少年怒极之下,召唤来马儿便翻身骑上:“孤寒村长,您快回村里千万别出来,这该死的畜生我去追,绝对不会放过它!”说完,一溜烟绝尘而去。孤寒张了张嘴,刚想要说点什么,眼皮却不由自主地一跳,也就只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少年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沼泽深处——孤寒叹了口气,从其中一具焦尸身上拿下了个巴掌大小的物件,然后,将这些惨死的可怜人化作了漫天的灰烬。
“……太一。”诸事已毕,他忽然开口,唤出了一个名字。紧接着,就听到一阵飞扬恣意的笑声突兀地从身边传来:“孤寒舅舅,别来无恙?这小小的见面礼,您可还喜欢?”要是少年现下还在,看到那随着声音现身的白衣文士一定会当场跳起来:那便是他昔日共同出航东海的“伙伴”,同时也是欺骗算计了所有人、更掀起之后大荒无数波澜的幕后黑手,太阳超神东皇太一!
终于再见到了暌违已久的亲外甥,孤寒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他的眉头仍然深锁着:“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人不过奉命行事,罪不至死,而且你知道,就凭他们是不可能伤得到我的……”他手中的物事已被金乌业火烧得面目全非,只有残存的一小部分稍稍还算完好,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弱的金属光芒,依稀还能看见属于“影剑部队”的图腾轮廓——“舅舅直到现在还要为那群蝼蚁说话啊?”东皇太一双手抱着胸,丝毫不以为然的样子:“可我不是像您一样的烂好人。别说这些喽啰,待他日,本神与幽都王打下这大荒,定要第一时间将那成王仲康的脑袋也拧下来,这样才能永绝后患,您说是不是?”
听到“幽都王”三字,孤寒神色立刻变得有些急切:“帝江……他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
“您这是问的什么话,我还能把自己父亲怎么样?”东皇太一讪笑一声,眼神却有些意味不明:“可是舅舅您追踪魔气的本事实在太厉害了,我不得不采取点措施,不能让您见到他……幽都王的伤势至今都不容乐观,要在这种关头让他看到了您三千年都没变的模样,再一个心神动荡,本神苦心孤诣的谋划岂不要付诸东流?”
“太一,停手吧!看看这个大荒,多少人因为你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也好、帝江也好,别再继续造孽下去了——”
“造孽?我亲爱的舅舅,难道您忘了,我们一家又是为什么家破人亡?您可曾想过这几千年来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我们一个个都变成现在神不像神鬼不像鬼的模样?这又是谁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