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是雪里红妆
18
司昭在一个黑暗而混沌的巨大空间里不停地走着。
一条羊肠小道从他脚下延伸至看不见尽头的远方，除此之外，这个空间就只剩下一眼看不到边的黑暗。
身周有淡淡的黑雾在浮动，但却并没有多少阴森诡谲的感觉，只让人感觉到无边的寂静和空茫。
视线所能及的尽头有一大团亮光，那光并不刺眼，甚至看起来有些迷蒙，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却格外醒目。
司昭知道，那就是他即将去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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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昭脚下不停，随着时间推移，亮光距离他越来越近。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团亮光，这个距离之下，他能看到那团亮光在缓慢而平稳地流转着，光亮的中心则是一个小小的漩涡。
毫无来由地，司昭知道这团亮光便是阳间与冥界的界限。
只要进入亮光中心的漩涡，他就会抵达冥界，彻底成为一缕幽魂，从此与阳间再无瓜葛。
漩涡在司昭面前旋转着，带来一股莫名的诱惑力。
司昭迈动脚步走近亮光，正待一脚踏进漩涡，忽听身后响起一声稚嫩的童音：“司昭哥哥！”
司昭抬起的脚顿时停在空中。
这个声音实在太过熟悉，正是他在极乐谷用生命护着、最后依旧被盈虚所害的二十几个孩童之一。
“小文！”司昭收回迈出去的腿，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司昭哥哥，是我！”小文向前走了几步，以便让司昭看清楚他的脸。
他看起来和那日跟司昭分别时似乎没有多大不同，唯一的区别是脸色像纸一样惨白。
那绝对不是活人会有的脸色。
司昭的双眼立刻湿润了，喉头也有些哽咽：“小文，是司昭哥哥不好，没能护住你，也没能护住言言、小玉、小松、小婉他们……”
他走上前两步，颤抖地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小文的头顶，但是又没有勇气，伸出的手停顿了数秒后，又无力地垂下。
“不，这不怪你！小文知道司昭哥哥已经很努力地在保护大家了！”
“对，小玉也知道！”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忽然出现在小文身边，“司昭哥哥最好了，就算你没能成功救得了我们，你也是我们最亲、最好的司昭哥哥！”
“司昭哥哥，小松好想你！”
“言言也好想司昭哥哥！”
越来越多的孩童出现在司昭面前，是司昭在书院护了两年的孩子们，也是那段时间司昭生命中唯一的光亮和希望。
司昭感觉眼眶有点发热，他低下头目光柔和地一一扫过这些他悉心照顾了两年的孩子，仔仔细细地去看他们熟悉的脸庞。
片刻之后，司昭的目光转回到小文身上：“小婉呢？怎么没看到小婉？”
他的心中升起一个模糊的希望。
他没在这里看到小婉，这是不是说明……
“那些大虫子飞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很害怕，我让大家分开躲藏，尽量闭住呼吸不要出声。”小文道，“小婉躲得最远，我看到她把自己藏在了一个沙丘后面。后来我们被虫子咬了，然后都来到了这里。我在这里找齐了其他的小伙伴，只有小婉怎么也找不到。我想，她可能躲过了那些虫子的搜捕活了下来。”
他说这些话时眼中闪着光亮，显然是和司昭的想法一致。
“小婉……可能还活着……”司昭低声道，声音中不自觉带了哽咽。
天知道在眼睁睁看着盈虚放出那批幽冥负劳追杀这些孩子以后，他曾在心里无数次乞求上苍垂怜，让这些可怜的孩子得以躲过幽冥负劳的搜捕逃出生天，哪怕、哪怕只有一个孩子能逃出去也好。
然而，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愿望多么地天真和不切实际。
如今，他得知真的有个孩子很可能躲过负劳的追杀活了下来，这如何能不令他喜极而泣。
“司昭哥哥，你别哭啊。”小文懂事低走上前伸手抱住司昭，轻声说道：“如果小婉能活下来那就太好了。至于我们，司昭哥哥也不用为我们难过，起码我们现在能团聚在一起，也不用再被那个魔侯欺负了。”
“对啊对啊，我们现在也挺好的，司昭哥哥你就别难过了。”
“司昭哥哥没有难过，”司昭抬起手擦掉眼角的湿意，“司昭哥哥只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的，不要再受苦。”
他伸出右手去拉小文，左手则去拉小玉，对着他们笑了笑道：“走，司昭哥哥带你们离开这里。”
小文和小玉很有默契地同时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然后小文道：“司昭哥哥，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现在已经死了，须得跨过这扇光门，去往另一个世界。你的魂魄却只是暂时离体，很快就会再回去的。”
“可是……”司昭急道，“司昭哥哥想陪着你们一起走，继续保护你们……”
相处两年多，他已经把这些可爱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人对待，又怎能忍心看着他们就这么离开自己。
“司昭哥哥放心，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小文道，“我会听你的嘱咐照顾好他们每一个人。我们马上要走了，你也快回去吧。以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连带着我们的份一起，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小文说完，转身向其他孩子招了招手，带领着他们朝着那团亮光走了过去。
“小文、小玉、言言！”司昭焦急地喊着，想要追上他们的脚步。然而他来到光亮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
司昭只能看着那二十二个孩子站在光门前，又哭又笑地向司昭挥手道别，然后跨过了那扇光门，进入了漩涡之中。
那团光亮随即迅速黯淡下来，数息后便彻底融于了一片黑暗之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小文、小玉、言言、小松！”司昭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下一秒就被窗外明亮的阳光刺痛了双眼。过了片刻后，眼睛适应了阳光，他才得以看清楚周遭的情况。
他正躺在那间盈虚之前安排的小木屋中，什么巨大而混沌的黑暗空间、有着漩涡的光门、以及那些孩子们，想来全部都是他昏迷中的一场梦。
不过，那真的只是梦吗？
司昭回忆起梦中的一幕幕场景，以及孩子们的一颦一笑，只觉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真实。
司昭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发现自己依旧无法分辨，刚才梦中所见，究竟只是因为自己过于思念那些孩子而做的一场梦，还是那些懂事又可爱的孩子的在天之灵离开之前特地一起赶来与自己告别。
司昭艰难地坐起身来，仍旧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之前明明已觉油尽灯枯、大限已至，却在从鬼门关前转悠了一圈后，稀里糊涂地再度醒了过来。
或许真如他梦中所见，那些孩子们都在默默为他祈福、期盼着他能好好地活下来。
他现在浑身上下依旧没什么力气，不知为何精神却比昏迷之前要好了许多。
静下心来环顾四周，司昭惊愕地发现盈虚的尸体不见了，身旁的地上只遗留着一片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
——难道盈虚也没死，并且趁自己昏迷之际悄悄溜走了？
司昭心中掠过这个想法，但很快他又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可能。
自己明明已经亲手挖出并捏碎了盈虚的心脏，他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莫非是有什么野兽趁着还新鲜把他的尸体拖走当储备粮了？
司昭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可能可以勉强解释得通。
至于他自己，鬼墨的身体本来就跟死人无差，正常的野兽都嫌弃，当然也懒得拖。
既然没死成，司昭决定遵从梦里孩子们的愿望，尽可能好好地活下去。
如今长角侯和忘忧侯双双殒命，这个山谷应该还算得上安全。
司昭思虑一番，决定先在这山谷内养好一身的伤，然后再做打算。
做好决定后，他走出小木屋，随便割了些野草做了把笤帚，然后返回屋内开始收拾起一团乱的房间。
同一时间，山谷某个角落一个隐蔽的山洞内。
被司昭判定“尸体已被野兽趁新鲜拖走”的盈虚正盘膝在潮湿的山石上打坐，微弱的金红色光芒自血肉模糊的胸前亮起，一点点修复着受伤的身体。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胸前可怖的伤处终于全部止血结痂、几近痊愈。
盈虚轻呼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创太重，此刻的他精神有些萎靡，只有一双赤色眸子依旧发亮。
“小没良心的，下手真就毫不留情啊。”想起司昭面无表情地捏碎自己心脏的那一刻，盈虚忍不住有些感慨，“幸亏你不知道，我们这种级别的妖魔最大的要害不是心脏而是魔核，没有把本侯的魔核一起挖出来捏碎，否则恐怕这次本侯真的会凉凉。”
然，毕竟是没了心脏这么重要的器官，即使神通广大如盈虚，一条命也丢了十之八九，一身功力更是险些尽数风流云散。也不知需要修养多少时日才能恢复。
那日遭受来自最爱的人的重创后，盈虚对司昭交代完“遗言”，又用仅剩的一点灵力护住自己的魔核，然后终于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一直在被体内灵力慢慢滋养的盈虚终于苏醒过来。
此时的他胸口的血洞尚未完全止住血，身体正极度虚弱。
见识了他的小可爱翻脸无情后的狠辣手段，盈虚不敢继续留在这里，生怕司昭醒过来看到他还活着，再度出手送他归西。
盈虚用最后的一点力气从地上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小木屋，自去觅地疗伤。
自盈虚当上魔侯以来，还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
但即便如此，他心里对司昭依旧半点也恨不起来。
毕竟追根溯源，这件事还是要怪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逼迫司昭到了绝境，司昭又岂会恨他至此？
“看来想要修复和小司昭的关系是个任重而道远的过程，还是得徐徐图之，稳妥为上啊！”
盈虚头疼地叹了口气，开始认真地思考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再度接近司昭而不会引起他的抵触和反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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