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是雪里红妆
16
眨眼间过去七八日。
这几日期间，盈虚每天早上勤勤恳恳出去打猎，换着品种抓回各种看上去肉质比较鲜美的动物，然后再把处理干净的肉类殷勤地献到司昭面前，企图在司昭这里多刷点好感度。
奈何无论他怎么献殷勤，司昭对他拿过来的食物都毫无兴趣，对他这个人的出现也毫无反应。
无论盈虚对司昭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竭尽全力想要引起司昭的注意，司昭对他都不会有任何回应，不但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没什么变化。那张似雪般的俊脸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就连一双眸子也失去了生气，变得宛如一潭死水。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引起他一点点的兴趣或者动容。
盈虚开始有些慌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这次的事情会对司昭的打击竟然会这么大，宛如将他整个人都彻底毁灭了一般。
他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司昭，晚上甚至不敢去外面睡他喜欢的大树，而是整夜躺在司昭身边，伸手牢牢地抱着他，生怕自己一个疏忽，这个失去了生存意志的鬼墨会做出什么令他追悔莫及的傻事来。
对于盈虚这种超出界限的亲密，司昭没有反抗，甚至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盈虚却没有感到一丁点喜悦，反而内心愈发惶惑不安。眼前的鬼墨苍白憔悴得仿佛是纸糊的人儿一般，只要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吹散架。即使盈虚把他抱在怀里，抱得那样紧，心底还是充满了即将失去他的恐惧。
盈虚活了几百年，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感。才知道这种恐惧感是如此地折磨人。
他把下巴放在司昭头顶，发自真心地向司昭承诺自己以后会好好对待他，尊重他的意愿，尽量满足的他要求，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然后恳求司昭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给自己一个悔过的机会。
然而他得到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司昭一天天憔悴下去，生命力宛如握不住的流水般从他身上一点点流走。他的脸色愈发惨白黯淡，身体也愈发消瘦单薄。
盈虚知道那不是因为内伤，他早在数日前就用法力将司昭的内伤尽数疗愈了。当然也不是因为营养匮乏，毕竟鬼墨是不需要吃饭的，只要他愿意，只靠吸收天地间的灵力就可以“活”得很好。
司昭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完全是因为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盈虚愈发焦虑，他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司昭体内，抓着他的手腕，软硬兼施地要求司昭不要死。
但他很快便绝望地发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威胁司昭逼迫他就范的资本了。
生平第一次，强大到自以为无所不能的忘忧侯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与不知所措。
这个突兀地闯进他平淡的生活中，不知不觉地在他心目中占据了重要位置的鬼墨很快要死了，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挽救他、留住他。
更令盈虚难受的是，造成这个结果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他狂妄自大，自以为可以把所有人、所有事都掌控在指间，并且亲手毁灭了司昭的所有希望，或许就不用面对如今这令人绝望的局面。
是他亲手断绝了司昭的生路，同时也断绝了他和司昭之间最后一点修复关系的可能。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不顾司昭的请求，放出幽冥负劳去追杀那些孩子，或许如今会是另一个局面。
然而，无论盈虚现在如何悔青了肠子都太晚了。
那些孩子早已成为了幽冥负劳腹中的食物，他忘忧侯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没办法复活他们。自然就没办法唤起司昭求生的意志。
盈虚想不通这些孩子为何会对司昭如此重要，竟然重要到让司昭因为他们的死而决意离开这个世界，明明他和他们非亲非故，他却将他们当成了自己活在世上最后的希望与寄托。
或许这就是大荒人和妖魔最大的不同吧。
作为一只妖魔，盈虚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和寄托。
正如他无法理解自己不知不觉中对司昭生出的情感。
如果放在两年前，有人告诉盈虚，他某天会把一个鬼墨的生死看得无比重要，会不惜一切想要留住他在自己身边，他肯定会哈哈大笑这话过于荒谬。
而现在，他抱着怀中仿佛随时都会化作一缕游魂的司昭，满心仓惶恐惧，生平第一次虔诚地向隅疆大神祈祷，愿意付出自己拥有的任何东西，来换取怀中的小鬼墨能好好活下去。
或许对于一只妖魔来说，感情这种东西实在太过深奥。深奥到他想不通探不明。他因为感情而感到痛苦和煎熬，却本能地想要牢牢抓紧，不想失去这道在自己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亮色。
到了第二日，司昭仍旧和往日一般，只是安静地躺着，对周遭一切都毫无反应。
盈虚终于急得失去理智，他抓着司昭胸口的衣服，激动地问他究竟要怎样才肯活下去。无论他想要怎样，只要说出来，自己都会竭尽全力去做到。
然而司昭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而闭上了双眼不再有任何回应。
这个魔侯残忍地断绝了他所有的生路，毁去了他所有的希望，现在居然在问他究竟要怎样才肯活下去？！
真是可笑，让他无法活下去的不正是他忘忧侯盈虚吗？
然而司昭亦懒得辩解，事到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死亡如此真实，仿佛触手可及，他只要安静地接受它的到来，便能得到彻底的解脱。
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他没有能力杀死眼前的魔侯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孩子们报仇，他只有把自己的命还给他们，追逐着他们的脚步走进死神的怀抱，才能摆脱那永无止境的痛苦，获得心灵的宁静。
盈虚看着眼前衰弱不堪的司昭，忧心如焚却又无计可施，万般无奈下握住司昭的手，正准备再一次强行灌输灵力为他吊命，忽然感觉到外面一阵地动山摇，同时体内灵力一阵波动发出警告，竟是有强悍的不明外力在攻击他布下的结界！
什么人竟然胆大包天惹到他盈虚的头上？
盈虚立刻起身，心中满是疑惑。
明明这北溟中的魔侯已经被他联合七夜全部灭了个精光，其他地界的魔侯不至于千里迢迢跑来找他麻烦，更何况那些魔侯也不知道他在此处隐居。盈虚想不出还有哪个妖魔有实力和心情特地跑来找他的晦气。
不过很快他的疑惑就彻底消除了。
伴随着又一阵结界被剧烈撞击的响动，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怒吼：“盈虚你这杂毛野鸡，快给本侯出来受死！”
这声音无比熟悉，正是和盈虚互掐了上百年的长角侯。
这货不是死在七夜大军的铁蹄之下了吗？怎么这会儿又从哪个旮旯跳出来了？莫非是没死透又诈尸了不成？
“小……司昭，你在这里别动，待本侯去宰了那头野牛回来请你吃牛肉大餐。”
盈虚回头对司昭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小木屋外。
抬手在小木屋外围布下三道结界，确保万无一失后，盈虚展开翅膀朝着结界被攻击的地方飞去。
飞到结界附近后，盈虚才发现那道耗费了他不少灵力布下的结界因为被撞击，已经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痕，看上去十分岌岌可危。
结界之外，是一只通体赤红、看上去足有十几丈高的巨牛急速冲过来，怒吼着对那即将破裂悍然撞了过去。
轰！
巨响过后，结界终于四分五裂，化作无数裂片消失在空气中。
巨牛傲立在盈虚面前十几丈外，一双灯笼大的血红色双眼牢牢锁定住他的身形，眸光中分明全是盎然的杀气与怒火。
“盈虚小儿，你竟敢设计本侯！本侯要把你撕成碎片！！！”巨牛发出熟悉的怒吼声，正是长角侯的声音。
才十多天不见，这野牛怎么变样了？
不仅体型变大了许多，连颜色都改了，莫非是爆种了不成？
盈虚满是疑惑，心下暗暗警惕，口中却轻描淡写嗤笑一声：“这才几日不见，你这野牛怎么变色了，难道是被七夜做成烤牛了吗？”
他不提七夜还好，一提七夜长角侯的怒火立刻暴涨数倍。
他带来的数千大军被盈虚骗到极乐谷，然后又被黄雀在后的七夜大军尽数剿灭。他本人亦险些死在七夜手中，幸亏他命大，被七夜大招击中要害时侥幸未死，还因祸得福突破了停滞数十年的瓶颈，这才勉强杀出重围保住了性命。然而经营上百年的基业却尽数毁于七夜之手，这令他如何不恨得牙痒痒？
这几日他到处查探，终于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寻到了盈虚的下落。
他如今实力大涨，虽然依旧打不过七夜，但是弄死眼前这只设计害他多年基业毁于一旦的杂毛野鸡却是绰绰有余。
“杂毛鸡受死吧！”长角侯怒吼着，周身散发出熊熊火焰，伸着两只长达数丈的牛角朝着盈虚冲了过来，那巨大的力道如果撞实的话绝对能把盈虚捅个晶晶亮透心凉。
“野牛精现在不怕火了，事情好像有点棘手啊。”盈虚啧啧轻叹一声，展翅飞上天空开始迎战。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