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是雪里红妆
11
光阴如梭，转眼两年过去。
这两年里，司昭的小书堂规模进一步扩大，人数也从最初的五六人增加到了现在的二十三人。
这两年期间，司昭多次奉命从不归先生手中买走无数充作妖魔口粮的大荒百姓，并亲手将无数的大荒百姓送进了虫房饲喂幽冥负劳。
这段时间里他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性，心肠亦逐渐变得冷硬。他不再给予那些大荒人生存的希望，转而施予他们无尽的痛苦，以便让他们离开时对人世不再怀有眷恋和希望，可以从容地面对甚至期待即将到来的死亡。这也是司昭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最后的仁慈。
这两年里，司昭亦千方百计地钻研极乐谷大阵的破绽所在，并多次策划逃走。然而盈虚的能力简直可怕到出乎他的想象，他每一次逃走，无论事先计划得多么完美周详，都会被盈虚察觉，继而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功亏一篑，被盈虚抓回去施以一场令他刻骨难忘的惩戒。
是的，尽管已经过去两年有余，盈虚这个喜欢折磨司昭的爱好非但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而司昭亦习惯了他施加的凌虐，甚至心底隐隐庆幸盈虚有这个变态的爱好，且这爱好施加的对象固定是自己。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能为盈虚提供这点凌虐带来的心理满足的话，现在的他早已成为一堆白骨了。
而这两年中，他对痛苦的忍耐程度也有了极大的提升。
当然，他能忍耐这些非人的对待全都是因为他心底依旧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所以他才会以一场场凌虐的代价，一次又一次地拯救那些纯真无辜的稚龄孩童；才会锲而不舍地一次次策划带着大家逃离这个吃人的魔窟。
司昭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曾无数次想过放弃，彻底堕入黑暗的泥沼。然而每次回到书堂，看着那一张张带着关切表情的稚嫩脸庞，他还是选择了继续坚持。他实在不忍心让这些孩子失望，更不想这些孩子未及长大好好看看世界，便埋骨在这个可怕的魔窟中。
司昭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直至他某次终于侥幸逃走，或者终于被盈虚逼疯。然而他没想到，有个人的到来令事情有了转折。尽管司昭不能预测这转折究竟是好还是坏。
这个人是某位和他同样来自十一门派的少侠。而且和司昭刚来时一样，这位少侠十分热血善良，不遗余力地帮助被关在醉生窟的每一个人，并坚信自己能拯救所有人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司昭冷眼看少侠做这些他眼中的无用功，并不打算去出言提醒。毕竟，自己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时，比其他人轻飘飘的提醒效果要好得多。
少侠比司昭想象中的还要坚定执着，他努力地拯救即将被送入虫房的孩童，也因此发现了司昭的小书堂和其他的一些秘密。
经过和少侠这段时间的接触，司昭终于意识到这位少侠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他不仅正直善良，甚至连法力都高出自己许多。或许，以少侠的能力，真的能破除这个死局。
司昭心中那微弱的希望再次旺盛燃烧，他想起了许久前自己曾经和盈虚有过的一个赌约。
司昭决定最后再试一次，赌上自己全部的希望和信任。
他找到盈虚，以一场凌虐为代价，让盈虚将少侠请进忘死楼，并告诉他这位少侠就是自己选中用来和盈虚做这场生死豪赌的人。
盈虚没有拒绝，只是用一双赤眸意味不明地扫视司昭几眼，道：“他就是小可爱选中的人？看来我的小可爱对他很有信心啊。不过也难怪，这位少侠和那些负劳口粮确实不一样。和你一样，本侯也很期待他的表现。希望他不会令你我失望。”
少侠住进忘死楼的第二天，盈虚当众宣布，再过几日要在极乐谷为自己举行一场空前盛大的丧礼。他会邀请北溟诸侯参加自己的丧礼，届时还会有一位神秘贵宾降临。
司昭已经习惯了盈虚时不时发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旁人看来称得上爆炸的消息。
而那位神秘贵宾司昭亦见过数次，是幽篁国的女王墨姬，确实身份相当尊贵。
因为这位女王的到来，司昭几乎可以肯定，举行丧礼那日极乐谷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他只有选择在那之前动手，才有可能保住他在小书堂小心翼翼护佑着的那些孩童。
至于和盈虚的赌约，输赢反而没那么重要。
以司昭对忘忧侯的了解，这鸟人行事素来随心所欲，说抽风就抽风，司昭实在不敢指望对方如果输了真的会履行承诺。
司昭离开议事厅后便径直去了梦死楼见少侠，并向他坦诚自己和盈虚的那个赌约，并且选择了他作为进行赌约的人选。赌约的内容是有没有人在服下幽冥负劳的虫卵后还能作为人活下来，不会被孵化成负劳的形态。
少侠比司昭预计的还要聪明细心，不仅看破了司昭一系列看似不寻常行为背后的动机，甚至还猜出了司昭曾经是鬼墨弟子的身份。司昭甚至对少侠生出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的信心，相信他会是那个服下幽冥负劳虫卵后，依旧可以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战胜体内虫卵，不会被孵化成负劳，成功作为人类活下来的人。
一如司昭之前所料，少侠果然再三恳求他尽快带小书堂的孩子们逃离极乐谷、逃离北溟，拯救这些孩子脱离苦海、返回大荒。
这何尝不是司昭最大的心愿，只是希望实在太过渺茫。
一次又一次逃走失败已经让司昭对带着这些孩子逃离北溟失去了信心，他比任何人都很清楚盈虚有多么强大和可怕。带着几十个孩童从他眼皮底下逃出北溟委实难比登天。
然而，哪怕希望再渺茫，司昭亦决定再试一次。
如今的他双手已然沾满血腥，满身罪孽死不足惜，他最大的希望，便是临死前能亲眼看着这些孩子逃出魔窟，安全地踏上大荒的土地。
司昭答应了少侠的请求。
两人经过一番商议后终于讨论出一个详细缜密的计划，从如何不惊动盈虚破开极乐谷大阵，到逃出极乐谷后最安全的逃跑路线，事无巨细都做了最妥善的规划。
最后，两人将出逃时间定在了忘忧侯丧礼举行的前一日晚上。
那将是盈虚最忙的时候，他为了举办丧礼的事定然分身乏术，顾不上关注司昭的动向。
很快到了举行丧礼前一日。
司昭向少侠辞行后，便到小书堂召集了所有孩童，并在房间周围布下阻止声音外泄的法术，然后告诉这些孩子，自己将要带着他们离开这里，返回大荒。
这些孩子被他保护得很好，并没有意识到极乐谷有多危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忘记了司昭口中大荒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他们对司昭抱着绝对的信任和依赖，坚信只要是司昭哥哥说的话就都是对的，既然司昭哥哥说这里很危险，要带他们去更安全的地方，他们就乖乖听话跟司昭哥哥一起走。
计划如期进行。因为有少侠的暗中帮助，悄无声息撕开极乐谷大阵带着孩子离开这一步进行得相当顺利。
然后司昭趁着夜色掩护，带着二十几个孩童，匆忙沿着原定路线朝太古铜门方向逃离。
做这些事的时候，司昭的心情是激动而忐忑的，因为他已经失败过太多次，所以对这次出逃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竭尽所有能力去要完成自己来到北溟后最大的心愿。
孩子们比司昭预计得更能吃苦，长途跋涉也没喊一句累。
按照这个进行速度的话，只需要一夜晚上加上半个白天的时间，司昭就能带领孩子们穿过太古铜门，回到大荒的怀抱。
——只要盈虚没有发现他和孩子们不见了，不会追过来。
司昭不停地在心里向自己知道的所有神明祈祷，祈祷他们大发慈悲，保佑盈虚不要心血来潮召见自己，让自己带着这些孩子回到大荒，并妥善安置他们。而他的后半生，则会用来赎自己这两年来所犯下的罪孽。
然而，很快他便又一次失望了。
天色刚蒙蒙亮时，司昭前方出现了那个他十分熟悉的身影。
巨大的赤红双翼，迎风肆意翻卷的红白参半长发，流露出意味深长笑意的赤红色双瞳。
——是盈虚，他又一次打破了司昭逃回大荒的妄想。
“我的小可爱，说好了要一起见证明天的赌约结果，你怎么能爽约呢？”盈虚似真似假地叹气，似乎对他很失望，“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磨合，本侯以为我们对对方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没想到你仍然会选择背弃本侯，真是让本侯伤心啊。”
“所以呢？”司昭双眸瞬也不瞬地盯着盈虚，“你要杀了我这个叛徒吗？”
“本侯怎么舍得杀你呢，最多就是小惩大诫罢了。”盈虚从空中落下，悠然道，“老规矩，乖乖放弃抵抗，自己回到本侯身边，本侯不会为难你身边这些孩子。”
“不。”
那一瞬间盈虚几乎难以想象自己的耳朵，他不敢相信司昭会拒绝这个提议，因为那些孩子是他的软肋。
然而司昭这次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因为司昭知道，如果这些孩子再回到极乐谷的话，一定会全部死在那场盈虚口中盛大的丧礼中，甚至还会变成他那些负劳的口粮。
既然回去必死无疑，倒不如豁出去赌上一把，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