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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望手记

2017-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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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平遥诡话

  中原岐山东麓有太虚古观,观内秘藏暗室,连通邪影之世,邪影之世中有邪影之息,阴寒诡异,可分离神魂。九黎魂谷深处有蚩尤古窟,埋葬蚩尤之首,蚩尤古窟中有蚩尤之血,热灼耀目,可起死回生。传闻携邪影之息与蚩尤之血入黄泉,可避生死轮回,进朔方鬼城,取九天登神大典残卷,由建木登神。

  ——朔望斋弟子孙煜,记于大荒历542年

  第一话、平遥异·潇湘流言

  “哎,现在这世道也真是不太平,”黑衣汉子端起碗猛灌了一大口米酒,“咱前阵子运粮去巴蜀,听路上一块儿搭伙的爷们说,他们平遥镇外来了一个草木成精的妖怪,抓了好几个小娃子,侯马屯的武爷都被惊动了,派了好些个弟兄去找,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故意顿了顿,眼睛扫了一圈,看见临近两桌的酒客也被勾起了兴致,不由的一阵得意,嗓门也跟着大了起来,“他们翻遍了平遥镇,虽然没发现妖怪,但是找到了几个失踪的孩子,一个个都变成了傻子,连吃饭和说话都不会,听说有高人去看过,那些娃娃全都是被活生生的夺走了魂魄,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唉,日子不好过啊,”那桌上另一个汉子叹了口气,“三哥,咱这些小老百姓,就为养活家里的婆娘和孩子,挣口饭吃,听说现在又有一大批八大门派的人往红石峡去了,怕是要跟应龙城的妖魔开战了,按理说平遥的事情应该让他们去管的,可现在……咱这运量的生计可不好做了。”

  西陵潇湘酒楼里人来人往,八大门派弟子,江湖侠客,马匪流寇,平头百姓,各路人马都喜欢在这里歇脚,好不热闹。这酒楼掌柜更是来者不拒,坛里装的都是西陵上等的美酒,端上桌的都是中原顶好的菜肴。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但酒楼后面是那弈剑听雨阁的分堂,旁边是冰心堂的医馆,压得住场子,倒是没人敢惹是生非。

  这会儿正是晌午,酒楼里人声鼎沸,多半是给西陵皇城驻军送粮食草料的车夫,也有两桌像是荒火教弟子打扮的酒客,划拳拼酒的声音盖过了小半层楼,好不热闹。虽然我不会喝酒,但是这酒楼我倒是常来,他家的茶叶也是西湖最好的龙井,是专门有人从江南龙井茶庄运过来的,喝上一壶茶,这一天都能精神得很。

  “茶来喽!”酒楼小二得禄在楼下喊了一嗓子,坐在二楼墙角这里都能听得真切。这小子天生一副好嗓子,倒是用对了地方。

  没一会儿,得禄提着茶壶走了过来,趁着他倒茶的功夫,我拍了拍他胳膊,问他有没有听过邻桌黑衣汉子说的平遥妖怪的事情。

  “嘿,孙老弟你没听说过啊,最近传的可邪乎了,”得禄放下了茶壶,看了眼临近的几桌客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三叔家就在平遥,自打过了春分,就有人家丢了小孩儿,最开始报官的时候,唉,那些官老爷的作派,草草就了了事情,当成被镇外野狼野狗叼去,后来那康家下人的小儿子也不见了,康家人出面,请动了侯马屯的马匪,才传了开来...”

  “小二!再给来一坛酒!”

  “来喽!”得禄回头应了一声,“兄弟,你要是想去瞧瞧,我劝你还是算了,那妖怪邪性得很,当心还没见着,就折在那荒郊野地了。”

  看着得禄忙叨的背影,我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当真是顶好的龙井,茶的余香在嘴里萦绕,细细品味起来,颇有韵味。

  这平遥镇外抓小孩子的妖怪,还有那些小孩子的症状,听起来相当有意思,恐怕与我一直在四处寻找的邪影之息有关,这么想着,我就决定动身去看一看。

  第二话、平遥异·沧漩故人

  我叫孙煜,家住天虞岛。小的时候,家里曾想让我拜入八大门派中,学一身武艺或者术法,谁知突然有一天,岛上涌来了很多的难民,甚至还有冰心堂、翎羽山庄这样的大门大派的弟子,尽是伤员,十分凄惨。那时不记事,只懵懵懂懂的听大人们说,一个叫太古铜门的东西被打开了,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来自北冥幽都的妖魔鬼怪,到处都在打仗。太康王已经带着大臣和妃子逃到了离我们不远的九黎城,王朝军、八大门派和寻常百姓伤亡无数,整个大荒已经大半落入妖魔的手里。

  长大以后,从来往的客商口中听说,奋起反抗的王朝已经渐渐逼退了妖魔大军,于是我不顾家人的阻拦,背起了行囊,坐上了开往腾龙渡的渡船,踏上了九黎的土地。一路辗转,在巴蜀望川镇军营当过一段时间的兵,后来随军挥师北上,从堕星原一路打到了西陵城,收复了被妖魔侵占的中原大部分地方,期间被妖魔虏去,流落到了雷泽,从雷泽死里逃生回到中原的时候,王朝已经重建了西陵城,将妖魔逼到了红石峡对岸,不过那时王朝军与中原义军渐渐产生了摩擦,朝堂之中又有人玩弄权术图谋不轨,再加上我厌倦了军旅的生活,自己孤身一人回到了天虞岛,靠着以前的朋友牵线搭桥,把天虞岛上的各种野味卖到了中原,赚了些钱,就在西陵城里买了房子定居下来,其实这时候的我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岁数,也闲不住,就收拾了行囊四处游历,期间遇到了玉玑子国师的弟子忆菡,经她一番点拨,拜入了门下。

  朔望书斋虽小,但在大荒之中地位非凡,斋主孤月老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仅有主事丹吾负责维持书斋。虽然大荒风云变幻,但朔望斋却不在任何势力的控制之下,而是保持的绝对的中立,既不偏袒王朝,也不依附北冥幽都。听说书斋之中有堪比天元地极锁的结界守护,有主神大道的天演命盘加持,可以庇佑朔望斋永生不灭。不过这终究是传言,我们这些凡人,也许终究无法成神,只能一辈子庸庸碌碌,娶妻生子,生老病死,毫无意义。

  话不多说,这会儿我已经结了茶钱,从潇湘酒楼出来,找了一个从西陵运粮到平遥的车队,谈妥了价钱,便搭上了粮车。一路颠簸,我们终于在日落之前到了平遥镇外的沧漩渡口。虽然走了很长时间,但是听车队的车夫们天南地北的胡扯,也挺有乐趣,并不觉得疲惫。到了沧漩渡,我给了车队领头两锭饷银,是早先讲好的路费,他推脱了一下,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接了过来,又叮嘱我当心平遥镇外的妖怪,劝我不要在这里呆太久。

  辞别了车队一行人,我顺着青沥沥的石板路,穿过沧漩渡,向平遥镇走去。上一次来平遥的时候,这铺路的石板还很平整,路旁各种摊贩的吆喝声很是嘈杂,现在不少石头缝里都长出了杂草,来往的行人客商也没有以前那么热闹,想来是受了红石峡战事吃紧和现在妖邪出没的影响。不过平遥的戏班子倒是还在,远远的就能听到锣鼓的声音。

  平遥的戏台,在我看来,大概是整个中原最好的戏台了,相比于巴蜀望川镇的变脸和江南木渎镇的唱调,这里的戏听起来更加的清脆有力,别有韵味。第一次来平遥看戏,还是在我加入朔望斋之后,跟随斋主忆菡拜访红烟阁老板娘的时候,那时年纪小,只会听个新鲜。

  “孙煜?”

  我正沉浸在回忆里,一不留神跟人撞了个满怀,正要道歉,却听见她叫出了我名字。我抬头一看,面前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妇人,眼角和额头上堆积了不少的皱纹,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看起来很旧但很干净的浅绿色布衣。想了又想,我也没记起来在哪里见过她,感觉有些尴尬。

  她也看出了我的难处,倒也不介意,笑着对我说道:“孙煜老弟,很久不见了,那一年在红烟阁外,我只身一人遇到了小贼,幸亏有你和忆菡姑娘出手相助,帮我们夺回了失物,这一别好多年,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一下子记了起来。我第一次和忆菡来看戏时,在红烟阁外碰见了一个独行的冰心女子,被毛贼偷去了装钱的布包,那时候好打抱不平,抓住了逃跑的毛贼揍了一顿。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居然又能在平遥相遇,不得不说,缘分一词,相当奇妙。

  我赶忙拱手作揖,向她道歉,说原来是碧梧主事,我这个人记性不好,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还请见谅。

  碧梧摆了摆手,拉着我到了一个茶摊坐下,要了一壶茶水。一番闲谈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当上了冰心堂西陵分堂的主事,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带两三名弟子来平遥行医问诊,一来能够锻炼新人后辈,涨涨见识,二来此地临近杏儿岭,可以采集不少珍贵的药材。我们又互相聊了聊近况,因为性格相合,倒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生疏感。谈到最近传的天花乱坠的平遥镇外捉孩童的妖怪一事,碧梧倒是告诉我不少消息。

  一壶茶下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付了钱,起身告辞,打算去寻个住宿的地方。碧梧拦住我说,她和两个弟子就住在红烟阁,不如一起过去,正好可以仔细说一说妖怪的事情。这倒是正合我心意,于是就随着她一起往镇中走去。路上遇到了还没收摊的卖冰糖葫芦儿的小贩,我顺手买了两根,正好可以带给碧梧的小徒弟们。

  第三话、平遥异·康府蹊跷

  天刚蒙蒙亮,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敲我的房门。我赶紧爬起来拽了几件衣服胡乱套上,开门一看,碧梧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我门口。她说她要出发去杏儿岭采药,还要拜访有熊氏族的老友,可能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因为山高路远,没办法带着清萱和疏影两个小徒弟一起,在平遥又没有熟人,只能求我代为照顾。两个孩子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清萱从小精通药理,堪称天才,十来岁的年纪已经当上了西陵冰心堂的理药,疏影则是中途拜入碧梧门下,也能够问诊抓药。她已经与平遥富商大户康曜明协商过,只需要我早晨带她们去康府,让两个孩子在康府为平遥百姓接诊治病,晚上再由我接回红烟阁即可,期间的事情已经由康家排妥当。

  我问清了具体的时间安排,便应了下来,送走了碧梧之后,就顺便在红烟阁的院子里活动了一会儿筋骨。我这人睡觉有些毛病,睡得很浅,基本上醒了之后很难再睡过去,再加上我睡觉的时候不喜欢穿衣服,要是睡个回笼觉还得再脱一遍,麻烦得很。

  这会儿天已经亮了,我叫醒了清萱和疏影,十来岁的小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喊他俩起床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等他俩揉着眼睛磨磨蹭蹭的穿衣洗漱完毕,我背上碧梧留下的药篓,锁了房门,又跟小二阿顺交代了几句,带着这两人往街上走去。街上已经有不少小贩商人支起来摊子,叫卖声也渐渐多了起来,我耳朵灵,一下子就听见了潘大娘吆喝的声音,赶紧领着清萱和疏影过去,潘大娘的摊子围了不少人,旁边还有卖冰糖葫芦和卖花的小贩,十分热闹。以前来平遥的时候最喜欢吃她包的的肉包子,咬一口滋滋冒油,好吃得很,不过碍于现在有小辈在身边,我实在不好意思展露我那一向很难看的吃相,只好故作斯文的一口一口咬着。

  “多离出出,”疏影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起话来含混不清,“听师虎说,出出是来组啊妖盖的马?”

  饶是我见多识广,也愣是没听出来这小男娃说的是啥,还没等我开口,清萱拿粉嘟嘟的手指戳了戳疏影,又伸手把粥推到他面前。疏影也是饿极了,嘴里的包子还没都咽下去,就捧着粥喝了一大口,腮帮子一直鼓鼓的,像个小松鼠一样,虽然顽皮了些,但是也挺可爱的。

  “孙煜叔叔,”清萱声音脆脆的,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尖锐,我比她俩大了十几岁,她喊我叔叔倒也不能说不合适,“听师父说,叔叔去过大荒许多地方,这一次是来抓那个很凶很凶,还会抓小孩子的妖怪吗?”

  我点了点头,说我其实并没有降妖伏魔的本事,来平遥就是想见识见识这个传的很邪乎的妖怪而已。

  “那,那,孙煜叔叔”,清萱突然有些激动的样子,声音也抬高了一点点,疏影终于把包子什么的都咽了下去,抢着说道,“叔叔,你有没有去过岐山,有没有见过我们屠云师父?”

  屠云?这名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是一时间很难想起来,我结了账,一边带着两个孩子往康府走,一边琢磨着。一路上他俩叽叽喳喳的讲了半天,原来当年太古铜门大开,玉玑子手下攻上了岐山东麓的上清峰,冰心堂掌门紫荆命毒派弟子屠云协助太虚观抵抗玉玑子势力,结果他一去不复返,再也没了音讯,很多人都说屠云背叛了师门,转投了玉玑子门下。疏影本是屠云的关门弟子,屠云失踪后,为了避嫌,就被碧梧收为徒弟,他和清萱一直坚信屠云绝不会背离师门,于是一直跟随碧梧主事四处奔波,打探消息。

  听他们这么说着,我暗暗的记了下来。太虚古观就在这上清峰顶,也正是邪影之世入口的所在,而如今整个上清峰已经在妖魔的控制之下,常人难以进入。说不定这个屠云身上,可能会有邪影之息的线索。

  邪影之息,分离神魂,有了它,我就能找到九天登神大典……

  我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镇中的大路朝西走,绕过了戏台,爬了二十几层的台阶,老远就看见在平遥祠堂旁边,康家大院的门外,有两个家丁打扮的人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男子,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等我们走到了大门口,正碰见康家大少爷康景仪从里面走出来。这人我以前接触过几次,在西陵城做着家传的天下钱庄的买卖,年纪轻轻倒是一把经商的好手,性子又随和,相处起来让人十分舒服。

  他见到我先是一愣,随即拱手作揖,说孙煜兄好久不见。我也回礼,拉着清萱和疏影,说是受人所托,把两个孩子带过来。康景仪一招手,喊来一个小丫鬟,带着两人去准备好的房间。

  我把康大少爷拉到一边,指了指门外,问他这是个什么状况,怎么大早上的还有人闹上门了。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这人叫刘根生,是镇西老刘家的儿子,念过几天书,只是人有点爱耍小聪明。因为刘老爹跟康家能攀上点远房亲戚,再加上又是一个镇子里的,就雇刘根生来看柜台。本来一直也没什么事,谁知前几天,他三岁的女儿在康家后院玩耍时失踪了,康曜明请动了侯马屯的张鸣武带着手下的马匪来也没找出个什么结果,这刘根生就来康家闹事,嘴上说是找女儿,实际上却是想要讹一笔钱。

  我一听,赶忙问康景仪,这小孩是不是让最近盘踞在平遥镇外的妖怪给抓了。他点了点头,说恐怕是,那妖怪不知从哪里来的,似乎是花草一类的精怪,白天藏在镇外,隐匿了气息,谁也找不见,到了日落以后,就进到镇里,四处作恶,搞的现在来平遥做生意的外地人越来越少,连康家的买卖都受了牵连,他这次从西陵赶回来也正是为了帮家里处理这件事情。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窃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告诉了康景仪我来此地的目的后,又征得了他的同意,这个哭哭啼啼的刘根生在康家家丁的威逼利诱下,带着我去了他女儿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第四话、平遥异·镇中变故

  沿着康府外的一条小路往南走,经过铁匠常锋的铺子,就能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四方院子,是康曜明专门修建的用来让镇里老人孩子纳凉和玩耍的地方。这大当家康曜明虽然平时为人吝啬,但是在这种地方花钱倒是大方得很。这刘根生走一路哭一路,假惺惺的,一直在给我念叨他那可爱的女儿在康家院子里被妖怪抓走,听得我心里一阵厌恶。

  我们和康家两个家丁一路无语,走到铁匠铺前,铺子开着门,却不见有人,一转弯,发现竟然有不少人围在院子里,有住在附近的寻常百姓,有刚收摊的扛着家伙什的小贩,铁匠常锋和旁边几家店铺的伙计也在,乱哄哄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都闪开!都闪开!”

  身后猛的有人喊了一嗓子,吓了我一跳,一回头,看见镇上的捕快赵齐贤和张康年两个人,一路小跑的赶了过来。我嘱咐两个家丁先把刘根生送回老刘家,待我看看这里的情况再上门拜访。那刘根生一脸生怕我不管他的模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着要我给他做主,引得旁边的围观群众一顿哄笑,看来他在平遥的人缘实在不怎么样。我摆了摆手催他赶紧走,趁着两个捕快穿过人群的时候,跟在后面使劲挤了进去。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九黎夷人打扮的少女,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怀里抱着一个面色青紫的小男孩,小孩左手手臂上有三道很深的伤口,皮肉外翻,却没有流太多的血,乍一看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缠绕或抽打过。不仅如此,受伤的手臂上还缠绕着一丝只有修习过一定术法的人才能看到的薄薄蜃气。

  传说盘古一斧劈开天地,混沌之中,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清气分成了两支,西华至妙之气化作昆仑,东华至玄之气化作东海。而浊气也分为两支,北极至恶之气化作幽都,南极至善之气化为生灵,大荒就此而生。而这蜃气,正是由北冥幽都的妖魔大军带入凡间,凶戾异常,能腐蚀人的生魂,甚至可以将人变成可怖的尸兵。

  这孩子,此时不救,恐怕命不久矣。就在这当口,只听得旁边人群里有人高喊一声:“这孩子身上有蜃气萦绕,不及时救治恐怕活不过今日,诸位请让一让!”

  只见人群中一阵推搡,从里面挤出来一男一女两人,都穿的青衣短袍,衣服上绣着星斗的花纹,背负长剑,十分干练威风。那男人向周围一抱拳,说道:“我们是弈剑听雨阁弟子,奉师门之命前来降妖除魔,没想到刚到达此地就遇见妖邪作祟,”他伸手一指受伤的孩子,“剑雨飞师妹,先给他吃一粒五贝回魂丹,稳住魂魄,免得被蜃气侵蚀控制。”

  两个捕快应该是知道这两个弈剑弟子的身份,也没有多言,赵齐贤蹲下来劝慰这个叫蒙月儿的夷人少女,张康年则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孩子,抱在怀里,生怕触及伤口。剑雨飞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个看起来很粗糙的小瓷瓶,拔下瓶塞,倒出来一粒暗红色的药丸,轻轻送入了小男孩的口中。果然是大门大派的灵丹妙药,刚一服下,小孩的脸色就渐渐好转,变得红润起来。

  “剑啸师兄,回魂丹已经起效了,可是只能压制半天时间,”剑雨飞边说边收起了瓷瓶,“要想彻底驱散,恐怕需要找冰心堂的大夫,只是不知道这镇上....”

  听她这样一说,我连忙走上前,告诉他们有两个冰心堂弟子正在康府行医巡诊。赵齐贤和张康年两人也随声附和,说府尹高大人已经吩咐过今日会有弈剑高人前来降妖,此处调查交予他二人即可,还请两位大侠先带着伤患去康府进行救治。

  剑啸点了点头,说救人要紧,但是这里人多眼杂,那妖魔可能还没走远,就让我师妹留在这里。说罢他从张康年手里把孩子抱了过来,双腿微弯,向前踏步,一个借力嗖一下翻上了院墙,又疾奔两步,一跃而起,只见他背上寒光一闪,长剑出鞘,如有灵性一般凌空飞舞,正落在剑啸脚下,剑啸早已催动法诀,踏剑御风,只一瞬就已身处数丈之外。我看在眼里,心底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名门弟子,像我这种野路子出身的恐怕是怎么也比不上了。

  目送剑啸离开之后,两个捕快开始劝说看热闹的百姓离开,而剑雨飞则走到院子中央,四下打量了起来。我把目光转向了仍在不停揉搓着眼睛的蒙月儿身上,自始至终,她一直坐在地上哭泣,即使在被赵齐贤安慰的时候,未曾抬头说过一句话。

  这个女孩,不对劲!

  还未等我反应,蒙月儿已经在转瞬之间冲到了我面前,她的眼睛里泛着一丝幽幽的绿光,手指伸长延展扭曲化作了带着凛冽杀气的藤条,径直朝我面门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娇喝乍起,声未落,剑已至!

  “孽障!休得放肆!”

  第五话、平遥异·鬼哭惊梦

  银色的剑锋从我眼前穿过,几乎就要贴到我的脸上,剑身上裹着一层泛着光的水汽,唰一下斩了下去,我往后急退半步,一偏头,勉强躲过了因为惯性差点插进我眼睛里的藤条。剑雨飞手掐剑诀,脚踏罡步,长剑连刺数下化解了突然妖化的蒙月儿的攻势。周围还没散去的百姓一看见这架势,哄的一下都往院子外跑,两个捕快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也跟着一起逃了。我也顾不得这些,眼睛紧紧盯着这夷人少女,她身上被剑刺中的伤口流出了一种墨绿色的汁液,大概是因为剑刃上附着的寒水的力量,那些汁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冻结。剑雨飞一边飞速念着六合寒水诀,一边挥舞长剑,凭空分出三道剑影,封住了各个方向,把蒙月儿逼到了墙角。

  我看着蒙月儿那扭曲成带刺藤蔓的手掌和小臂,果然上面萦绕着紫黑色的蜃气。看来那个孩子身上的伤痕,正是她的杰作。我不动声色地扣了一下手腕,把夹在指间的银针藏回到到袖子里,有专业人士在场,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显露出来为妙。这会儿整个院子里只有我、剑雨飞和妖化的蒙月儿。按照之前碧梧和康景仪的说法,在平遥作祟的妖怪应该是花草成精,倒也符合蒙月儿现在怪异的姿态,只是按理说白天它应该隐藏在镇外,此时能出现在这里,恐怕是附在了蒙月儿身上的缘故。

  我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她控制住,突然看见被逼的无路可走的蒙月儿张开大嘴,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绝对不是人类声音的尖叫。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好像根本没有通过我的耳朵就直接进入了我的脑海里,异常尖锐的声音好像是用两把刀的刀刃互相摩擦一样,又像是婴儿的啼哭,但是我相信不会有任何婴儿能够哭出这么高的音调。我感觉耳朵里涌出了一股热流,大脑里除了这个声音再无其他,再然后我眼前一黑,两腿一软,再也没有任何知觉了。

  “哎,现在这世道也真是不太平......爷们说,他们平遥镇外来了一个妖怪,抓了好几个......那些个马匪还折进去了......竟然都因为这档子事儿要跟官府联手了。”

  朦胧之中,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我感觉脑袋里像是成了一团浆糊,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唉,日子不好过啊,三哥,咱这些......现在又有一大批八大门派的人......这运粮的生计可不好做了。”

  正迷糊着,感觉有人在推我,我头疼的都快炸开了,眼皮子好像有千斤重,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睁开眼。眼前一个模糊的人影,也看不太清,听他说话的嗓门,大概是潇湘酒楼的小二得禄。

  “孙老弟,孙老弟,”得禄拍着我的肩膀,“怎么又喝了这么多酒,唉…..”

  又喝多了吗?我胃里一阵翻腾,勉强抬起手,摸索了半天,差点把桌子上的酒壶和碗筷弄到地上。这一折腾,我更加难受,实在控制不住,一张嘴哇的吐了起来,肚子里这些汤汤水水一点儿也没剩下。隔壁桌的人骂骂咧咧的嘟囔了几句,我也没听得太清。得禄一边跟客人们赔不是,一边给我拿来了一碗茶。我吐了个干净之后,喝了半碗茶,感觉清醒了不少,再一看身前这脏的不成样子的地面和桌椅,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摸出了些饷银,塞给了得禄,跟他连声道歉。

  “孙老弟啊,不是我说你,”得禄收下了银子,找了块抹布过来,“你总这么喝酒,可不是个事儿,虽说你是咱酒楼的老主顾,但是……”

  “实在对不住啊得禄,对不住,我这……”我想跟他解释,可是又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又拿了些钱给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头还是有点晕。

  “唉,你也别自己往出走了,隔壁就是冰心堂在西陵的分堂,我送你过去抓一副醒酒的药吧。”得禄叹了口气,喊来一个打杂的小伙计收拾残局,一伸手搀住我。我半靠在他身上,歪歪扭扭的下了楼,随着他出了酒楼过了街,进了冰心堂的医馆。得禄跟医馆门口的冰心弟子交代了一声,跟我说酒楼里还有很多活儿,他得回去了,让我跟着那个接引的弟子走就是。

  我一路扶着墙,慢腾腾的跟在那个弟子身后,差点撞翻了摆在墙边的竹筐。在医馆里坐下的时候,我还是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面前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一身白袍,披着青绿色斗篷的男人,年纪似乎比我稍大。带我进来的接引弟子朝他一鞠躬,说屠云师叔,这一位是潇湘酒楼的客人,酒楼的小二交代给他抓一副醒酒的药。那个叫屠云的略略一点头,看向了我。与他目光相交的一瞬,我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清醒,醉意全无,所有的疲乏与倦意一瞬间都消散了。

  屠云?

  第六话、平遥异·乱雨飘香

  此时此刻正是晌午,我坐在西陵城冰心分堂的医馆里,脑子里一片茫然,这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我记得明明应该在平遥镇,调查妖魔的事情,而且屠云应该在岐山西麓失踪许久,但是这个人现在分明就伏在桌上写着药方。我伸手使劲掐了下大腿,疼得我一咧嘴,这显然不是在做梦。

  “给,拿着这个方子,去旁边那屋抓药就行了,”屠云把药方递给了我,“你抓了药以后找一个叫紫苏的姑娘,让她给你熬出来,一会儿的功夫就好了,喝了就能醒酒。”

  我没有接,仔细打量着他,屠云有些诧异,说这位客人,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么?我犹豫了一下,跟他讲我要找三个人,碧梧、疏影和清萱,都是我的朋友,不知道能不能请她们三位过来相见。

  “清萱…..疏影……”屠云先是一愣,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奇怪,甚至有一些混乱,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名字,“清萱……救……疏影……救我……碧梧……”

  我站了起来,看着他的脸,说屠云,你到底是人是鬼,是死是活?他没有理我,一直在不停地念叨着。突然,他一把攥住了我的手,眼睁得大大的,张着嘴,却不再发出声音。嘴唇开合之间,我勉强看懂了几个音节,而其中,正有我苦苦追寻的至宝。

  “……糜……邪影……寒毒……”

  “你见过邪影之世的入口?你在什么地方见过邪影之息?计都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我用力把手挣脱出来,摁住了屠云的肩膀逼问道。

  不对,我问完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屠云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失踪了,在平遥发生的事情应该是真实的,而现在眼前的人也并非幻影,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蒙月儿那声怪叫!我一下子想起了在平遥的所有事情,在听到那声尖叫之后,我的记忆就和现在的经历发成了偏差。不过那叫声,现在仔细想想,更像是带着怨念的啼哭,再加上那藤蔓一般的化身,莫非是鬼哭藤?

  鬼哭藤是冰心堂毒派弟子惯用的一种毒物。据说用在江南乱葬岗一带的采集的葛藤的种子,以毒派秘法培育,能够生长出约三寸长的毒藤蔓,由于吸收了乱葬岗的阴寒怨气,因此长成以后不需要土壤和水分也能够存活,一般都被毒派弟子养在随身的药篓之中,有的甚至能够通灵。

  正当我思索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时,忽然之间,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有杀气!

  我的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气运周身,袖中银针脱手而出直刺小腿,整个人硬生生向左边移动了三步远的距离。

  斗转星移,行止无凭。

  我猛地转身,只见屋门口站着一个男子,一身白色的长袍,点缀着墨绿色的花纹,肩膀和上衣还有青黑色的金属软铠包裹,长裤轻靴,装饰繁杂却并不拖沓,头上的抹额正中嵌着一块椭圆的翡翠,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一般,从窄袖中露出的双手不似寻常皮肤,而是诡异的墨色。我用余光瞥了一眼屠云,心中大骇,一根大约两三寸长通体幽绿的针扎在他的额头正中,与普通的针不同,它的尾部弯曲折叠,上面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黑气。而屠云一动不动,眼神无光,微张着嘴,恐怕已经死于非命。

  看着这一击必杀的手段,这个人的目标显然不是我,而是屠云。

  我一面观察着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一面暗暗的运气,将腿上的银针逼出,右手虚空一握,将它收回。

  那人并没有理会我,而是径直走到屠云面前,伸手捏住了插在他额上的针。近距离看到这个人的手,上面密密麻麻纹满了不知名的细小的文字,难怪乍一看是黑色的皮肤。在他把针拔出的一瞬,屠云的身体一下子爆裂开来,化作了粉末。我咽了口唾沫,悄悄的往后退去。

  那人转过来,看着我,嘴角微微一弯,“在下冰心堂毒派弟子糜文彦,阁下藏在右手中的针,可是从一个叫花渊的冰心女子手中得来的?”

  来者不善,我手上的小动作居然早就被他看在眼里了。

  “冰心堂有两枚百川堂用陨铁打磨的长针,一根叫乱雨飘香,一跟叫冰玉寒毒,冰玉寒毒被紫荆赠予了屠云,随着他去了上清峰,乱雨飘香则是在冰心堂医派从江南撤退之时机缘巧合被花渊带走,”,糜文彦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摆弄着那根幽绿色的针,“听说,花渊在魂谷采药时离奇失踪,乱雨飘香也随之消失,这其中,可有些蹊跷。”

  我攥了攥拳头,指间的银针传来了一阵灼热。花渊被我设计引诱进了蚩尤古窟,与蚩尤之首相搏之时她的乱雨飘香沾染了蚩尤之血,作为承载其力量的媒介被我夺走,我也一直尽量避免它被八大门派的人看见,没想到竟然被这个糜文彦道破。 我心里盘算着,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但是既然被他发觉,就不能留他活命。可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屠云早已被夺走了元命盘,变成了化生魔,做了上清峰上妖魔计都的傀儡,虽然三魂已灭,但是七魄附在他饲养多年的鬼哭藤上逃离了上清峰,还带走了冰玉寒毒,我一路追踪,打散了五魄,夺来了冰玉寒毒,刚才你见到的,是他的灵慧魄,也已经消散,还有一魄尚存,”糜文彦向前走了两步,凑到我面前,我没有退避,盯着他的眼睛,“我只要乱雨飘香和冰玉寒毒,至于上面附着的力量,我并不感兴趣,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第七话、平遥异·各取所需

  合作?

  我挑了挑眉,不知道他的话可不可信。糜文彦见我表情,知道并没有说服我,于是又跟我解释道,如今冰心堂已经在天虞岛落地生根,医派掌门紫荆昏睡不醒,他作为毒派弟子并不认同现在的冰心堂,他要这两枚针,是为了以此为信物,召集流落在各处的冰心毒派,重建江南冰心堂。

  我一扬下巴,瞧着之前屠云坐着的地方,说这屠云也是毒派弟子,还不是被你杀了?

  糜文彦一脸的轻蔑,冷哼一声,屠云已经变成了化生魔,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何况一个毒派的精锐,竟然听命于医派的紫荆,死不足惜。

  我琢磨了一下,说合作可以,你我此番也算相识,你手上的冰玉寒毒,上面附着有上清峰邪影之世中的邪影之息,针本身不过是一个载体,我的乱雨飘香送给你也未尝不可,但是我需要另一个容器来收纳两枚针上的力量,不知道文彦兄弟有什么办法?

  糜文彦哈哈一笑,从腰间摸出来两个拇指大小的小瓷瓶,瓶身上是细小而精致的莲花图案。看到这小瓶子,我眼前一亮,这东西应该是冰心堂的宝贝,叫羊脂玉净瓶,一般只有掌针以上的冰心弟子才能够佩戴。糜文彦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左手,把瓷瓶放到了我的手心,沉甸甸的,还有些冰凉。

  “这是我从江南冰心堂的废墟里找到的一对儿羊脂玉净瓶,”糜文彦放下了手,“瓶子里面装的从应龙神殿里取的北冥元水,用来封存东西,再合适不过。这小玩意先送你一个,另一个等事成之后再一并给你,而且这一对儿羊脂玉净瓶之间可以互相感应,可以用来确认彼此位置,你用手指按揉瓶底,等它发热之后,我就能通过它感应到你的大致方位。”

  我也不跟他客气,收好了瓶子,问咱们怎么个合作法,一番商讨过后,我们终于达成一致。我帮助他除掉带有屠云最后一魄的鬼哭藤,然后我取走附着在两枚针上邪影之息和蚩尤之血,他拿到乱雨飘香和冰玉寒毒,也算各取所需。

  我们两个人刚说完话,我突然发现屋内的桌椅橱柜,甚至墙壁,都变得飘忽起来,有的地方渐渐地开始消失。糜文彦上下打量一番,说这地方其实是屠云生前的一段记忆,他的雀阴魄已灭,这里也开始消散,他是通过冰玉寒毒分离了自己的神魂进入此中,而我应该是被鬼哭藤附身的蒙月儿那一声鬼叫卷了进来,半梦半醒。

  我闭上眼睛,再一睁开,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平遥镇的那个院子里,院里除了我还有三个人,剑雨飞和蒙月儿两人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糜文彦则站在一旁,但是衣着却和刚才在屠云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一身蓝色的粗布衣服,戴着个草帽,帽檐压得很低,要不是他拿着冰玉寒毒,我差点就没认出来,不过这身打扮,我一下子想了起来。

  “你是昨晚卖我糖葫芦的小贩?”我脱口而出。

  糜文彦点了点头,说没错,他本打算化妆成摊贩,跟踪清萱和疏影,利用两个孩子把那成精的鬼哭藤引诱出来,除掉屠云的残魄,没想到遇到了我,在我初到沧漩渡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我身上乱雨飘香的气息,于是一路跟随我至此。

  这会儿功夫,从院外传来了嚓嚓的跑步声,糜文彦瞧向了我,说大概是官府的人听到消息了,他不便露面,其他事情就拜托了。说罢他一转身,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整个人消失无踪。

  “高大人,康老爷,就是这里,”院子外的街上,赵齐贤和张康年带着一队衙役赶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两台轿子,停稳之后,从轿子里下来了两个人,平遥府尹高德贤和康家族长康曜明。

  虽然我一向不喜欢跟当官的打交道,但是此时的处境,使我不得不迎上去,假模假式的拜见这两位。

  道明了自己朔望斋弟子的身份,还有两个捕快的印证,加上我与康家少爷康景仪有些交情,他们倒也没有为难我,只是仔细询问了几遍事发的经过。我隐瞒掉了糜文彦的事情,只说那个蒙月儿被妖怪附身,攻击了我和剑雨飞二人,剑雨飞一番拼斗与那妖怪两败俱伤,而我有些自己的手段,没有被波及。

  如此讲述一番,我又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些惊险的地方,听得两位大人物连连感叹。只是蒙月儿和剑雨飞一直没有苏醒,于是我提议带她们去康家大院,找清萱和疏影看一看情况。赵齐贤挥了下手,让衙役背上了两个姑娘,又带了几个人,连同我一起返回康家。而张康年则和剩下的人,以及府尹和康曜明,留在现场,处理后续的事情。

  第八话、平遥异·捷足先登

  在我刚拜入朔望斋的时候,我曾问过斋主忆菡,我这样的人是否真的适合成为一个朔望弟子。她沉默许久,对我说,你有野心,但是有时又甘于平庸,质疑和否定神魔与王朝的统治,却依然按照你否定的方式生活,既非大善也非大恶,凭着喜好做事,所展露出的性格又常常自相矛盾,很难被看透。对于朔望斋来说,你并不能成为一个适格的弟子,但是对于你来说,朔望斋却是一个能让你长留的地方。

  现在想起来,也真如她所说一般。甚至有的时候我自己都会觉得,我的思想与我的行为,就好像完全不同的人一样。我想要得到九天登神大典的残卷,更多的是出于对神界的好奇,以及对现状的不满。在蚩尤古窟杀死花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邪恶的反派,一个故事里常有的坏人,但是在现在,我又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江湖侠客,除魔卫道,更多的时候,我又仿佛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观察着世间百态,观察着矛盾的自己。

  也许在某些方面,我还是真的很适合朔望斋的。

  天色渐晚,我走遍了平遥镇,调查了包括刘根生在内的十几户人家,又回到了康府。剑雨飞和蒙月儿,以及先前被剑啸送到此处的小孩,都已经被救治,身体并无大碍。四人被高德贤派人接到了平遥府衙,我则谢绝了康家的挽留,带着忙碌了一天的清萱和疏影回到了红烟阁。

  其实我也想过听糜文彦的建议,利用这两个孩子跟屠云的关系,把那附着有屠云残魂的鬼哭藤引诱出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狠不下心,大概是因为她们到底还是孩子,与跟我毫无交情的花渊不同吧。

  又或者我可以杀掉糜文彦,抢走他手上的冰玉寒毒,虽然他看起来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高人,但我自信与他生死相搏还是能有一些胜算,也不必让屠云这般人物魂飞魄散。可是那鬼哭藤又在平遥作恶,伤害百姓,总归还是要除掉它的。

  纠结了许久,最终,我还是决定下来,按照受害镇民提供的消息,只身寻找鬼哭藤,之后完成与糜文彦的交易,其他事情,都不再考虑。

  我算了算时间,估计清萱和疏影已经睡下,自己换了一身青黑色短衣,撕了两条黑布缠手,把乱雨飘香藏在了手心的布条中,套了一双厚底软靴,推开了房间的窗户,直接翻了出去。

  根据孩子们失踪的方位,我大致推算出了鬼哭藤能够藏身的几个地点,其中平遥镇以南,通往侯马屯附近的地方可能性最大。翻出了红烟阁,我顺着镇里的小路,来到了平遥镇南,一路上小心的避开了夜里提灯巡街的衙役,免得节外生枝。

  月光清冷,夜色正浓,离开了镇子,我就不再谨慎,沿路而行,四周的农田里传来阵阵的虫鸣,不时有蝙蝠一类的小兽从头顶飞过。我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路的西侧,路西有绵延而陡峭的崖壁,势如惊蛇,屈曲徐斜,地势凶煞,很适合精怪藏身。

  正当我四下环顾时,远处的山崖下,突然亮起来了一团橙红色的火光,随着风左右晃动,隐约还有两个人影映照在崖壁上,由于距离的原因看得并不真切。不过夜半时分,有人出现在这里的话,还是有些蹊跷的。我伸手从腰间的四灵匣里摸出来一个小酒囊,打开来喝了一大口。这四灵匣是朔望斋门人都会随身携带的东西,巴掌大的四方木盒,外面看起来平淡无奇,打开来里面的空间却是远远超出它本身的大小,装个行李包裹什么的不成问题。我这酒囊里,装的也不是寻常的酒类,是我当年流落到雷泽沉船之地的时候,结识的一个名叫夜哭的魍魉送给我的,叫做魍魉屠苏酒,喝下一口就能如同魍魉弟子一般隐匿身形,收敛气息,屏蔽声响,不被人察觉,但是至多只能持续半个时辰。

  一口酒下肚,一股子腥辣的味道从舌尖顺着咽喉直接蔓延到了胃,我抬起手,只看见一个酒囊漂浮在空中,我自己的手和胳膊已然变成了透明。收起了酒囊,我蹲下身子,暗暗运气,把手心的乱雨飘香转移到了小腿的经脉之中。

  银针刺足太阴脾经,这是冰心堂经络院的法门,可以让人爆发出非同寻常的速度,甚至可以瞬间前行一段距离。在初遇糜文彦,躲避他飞针的时候,我使用的行止无凭便是由它变化而来。

  深吸两口气,我脚下一蹬,直向那两个人影的方向飞奔而去,因为喝了魍魉屠苏酒,隐蔽了身形,加上夜里的虫鸣鸟叫动物跑,我也不怕弄出什么声响。

  转瞬之间,我已经到了近前。原来那个橙红色的光,是燃烧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剑匣之上的火光,而那剑匣的主人,正站在山崖之下,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门口。

  弈剑听雨阁弟子剑啸,和他的师妹剑雨飞,先我一步找到了鬼哭藤的藏身之所。

  第九话、平遥异·调虎离山

  “师妹,你确定那妖魔就在这洞中?”剑啸一手举着剑匣,一边借着上面的火光向洞里张望,一边问着身后的剑雨飞。

  “就是这里,”剑雨飞肯定的说道,“当时我与它拼斗的时候,留了一丝六合寒水在它的元魂之中,我能感觉到气息。”

  “可是这洞里的妖气,不像是一个草木成精的妖怪的气息。,”剑啸的声音有些低沉,“师妹,这洞中的东西不是一般的妖魔,恐怕不只有你遇到的那个附身的妖怪,你我贸然进去,恐怕凶多吉少,你速回西陵潇湘楼,让亦远他们几个过来,我先用剑域锁封住这洞口,然后再做计较。”

  剑雨飞点了点头,留下一句师兄保重,飞剑出鞘,竟然也用的是先前剑啸的那一手身自在的本事,御剑而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我伏在草丛里,看着剑啸将剑匣横在洞口,手掐剑诀,大约是要布置剑域锁的法阵。如果洞口被他封住,等到弈剑听雨阁的援兵赶来,若是让他们察觉到鬼哭藤上附着的屠云的残魄,顺着线索调查的话,糜文彦的事情必然会暴露,到那时恐怕也会波及到我。我得在剑啸完全封锁上洞口之前,进入山洞,然后在他师妹带人返回之前,灭掉鬼哭藤。

  时间不等人,我心里有了打算,就赶紧着手准备起来。打开腰间的四灵匣,我从里面拿出来一个一尺多高的槐木打造的机关人。这个小玩意不是活物,但是却能通过内部的机关构造,自如的行走和奔跑,也能通过人的意念操控。此前我在西陵百工坊闲逛时,遇见一个自称凌云的翎羽工匠,见他售卖的机关人十分有趣,便掏钱买了一个,此番正好能派上用场。我从周围的草丛灌木里拔下了一些普通的藤蔓,缠绕在机关人的头上身上,又拿乱雨飘香把每一株藤蔓都刺了一下,用针上蚩尤之血的力量激发它们的活性,让它们扭动起来,而且蚩尤之血本就是邪物,自然带有一些魔气,如此布置,让机关人乍一看就像那鬼哭藤一样。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边剑域锁已经初具雏形,剑啸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我赶紧驱动伪装好的机关人,让它向山洞洞口的左侧跑去,又喝了一口魍魉屠苏酒,延长了隐匿身形的时间,我紧跑几步,来到洞口右侧,跟剑啸也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我弯下腰,摸起一块大石头,朝旁边的灌木丛扔去。

  哗啦一声,石头砸倒了一小片草,剑啸听到了声音,扭头朝我这边看来。趁他注意力被吸引的功夫,我操控着机关人,让它溜到了洞口,故意踩在了剑啸施法用的剑匣上,然后又控制着它往洞外东南方向的大路上跑去,伪装成是从山洞里逃脱出来的假象。

  剑啸果真中计,大喝一声区区妖魔,还会使调虎离山的把戏,真以为弄出点声响就能助你从洞里逃脱出去?说罢他一把拔出长剑,足下生风,追着机关人的方向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我再次催动乱雨飘香,一脚踏出,直奔洞口,一闪身就进到了山洞之中,

  到底还是弈剑听雨阁年轻一辈的弟子,虽然一身的本领相当厉害,但是在心计谋略上还欠了不少火候。

  只身进入山洞,说一点也不怕那是不可能的。进了山洞,我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妖气,之前剑啸说的倒没错,这洞里有的,恐怕不只是区区一个鬼哭藤这样简单。洞里一片漆黑,我一面用羊脂玉净瓶向糜文彦传递了位置的消息,一面摸索着墙壁,慢慢向前走。山洞不宽,大约能容三人并排通过,但是却有两三丈的高度,洞壁上一片潮湿,有些地方摸上去还有些黏糊糊的,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虽然没有照明的东西,但是也能瞧见一两步之内的东西,越往山洞深处走,那妖气反而越发的淡了,不像洞口那般浓烈。

  我正一步步向里走着,突然一下子撞到了一个冰冷滑腻的东西上,脚底湿滑,让我直接跌坐在地上。我一抬头,正对上了头顶两个拳头大小的,发着红光的圆球。

  刚才我撞上的东西,好像还有鳞片来着?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两个红球已经离我越来越近,我定睛一看,那分明是两个巨大的眼珠,倒三角形的脑袋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鳞片,从那阔嘴长牙中吐出的,不是红色的信子,而是一团碧绿的青藤,肆意的扭动着,却没有一丝声响。

  异蛇……和鬼哭藤?

  第十话、平遥异·异蛇妖风

  事若反常必为妖,眼前的这个巨大的异蛇,恐怕已经有百年的修为,再加上这里地势凶煞,它的实力只强不弱。我有魍魉屠苏酒收敛气息,暂时还不会被它察觉,大概是我刚才一头撞在了它身上,引起了它的注意。我坐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往后挪,一张大嘴近在眼前,里面是参差不齐的尖牙和黄浊的涎液,蛇信子已经完全被鬼哭藤取代,不知道这二者是怎么共存的。一呼一吸之间,尽是浓烈的臭气,熏得我差点把晚饭吐了出来。我憋着气,有惊无险的退出了它脑袋探查的范围。它没有发现我,扭转了身体,在我的注视下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期间只有阵阵的强风吹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果然诡异。

  已经知道了洞中是何方妖怪,我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凭我一人与它正面硬拼实在是下下策,不过那鬼哭藤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已经于异蛇结合,想要除掉它和上面屠云的残魄,就必须干掉异蛇,况且洞外还有弈剑弟子封锁,时间拖得太久,对我十分不利。

  我站起身,拿出酒囊喝了一口酒,继续向洞里前进,搞清楚山洞的结构,给自己算好退路,才能和那异蛇拼斗。走了没几步,山洞突然变得宽敞起来,两侧的墙壁向左右延伸,不再是一条直路。

  敌在暗,地势又不明,此时打草惊蛇反而是一个好办法,我从四灵匣里摸出了火石和火折子,蹲下来摸了摸附近的地面,找了一个还算干燥的地方,迅速的点燃了火折子放到地上之后,我以银针刺穴,冲进了先前已经观察好的一片乱石的阴影之中。果不其然,我刚躲好,就有一阵狂风袭来,两个血红的眼睛已经出现在了火折子上方,借着光亮,我终于看清了异蛇的样貌。难怪没有听到它蜿蜒爬行的声音,原来在它的背上,竟生有一对似蝙蝠一般的肉翅膀,虽然头部很大,但身子却不足两丈,此时更是直接飞在半空,既不会触到地面,也不会碰撞到洞顶,此前感受到的风也是它飞行时产生的。

  我依法炮制,沿着洞壁一路点起了火,那异蛇似乎已经被激怒,吐着那鬼哭藤的舌头,四处探查,我每点起一个火折子,它都会飞快的扑过来,好在我有隐身,每次都躲了过去。如此一番折腾,我总算看清了此处的地貌,原来这里已经是山洞的尽头,整个山洞的规模比我想象中的要短很多,我原以为会深入地下,而这里的位置大约是在平遥镇西面的西岐村地下。这里是一个近似圆形的大厅,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地面平整,大厅的中间有一个看起来像是鸟巢一样的东西,树枝搭建,半人多高,大约是这异蛇的巢穴。大厅入口两侧有不少碎石,唯一的入口也是唯一的出口,这种地形让我觉得有些不安全,不过封闭的空间也能帮我不少忙。

  异蛇在大厅里飞了几圈,弄灭了几个火折子,又返回了中间的巢穴里。我躲在暗处,再一次打开了腰间的四灵匣,翻找了半天,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口袋。我这人虽然不会正统的术法和武艺,在望川镇军营里学到的也只是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但是因为在大荒四处游离,身上存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打开布口袋,里面是三个两指长、一指宽的竹片,上面刻着弯弯曲曲的奇异的文字和符号,各不相同。一个叫做太阳温火符,一个叫做太阴元真符,一个叫做太冲噬灵符,比现在太虚观中存有的符咒年代更久远一些,是我去年在中原古皇陵一带的山脉中,从一个叫墓崖的地方带出来的。

  我用乱雨飘香扎破了手指,往三个竹符上抹了一点血,又在地上找了一个小坑,把太冲噬灵符放了进去,捡了一个石片把它盖上,往后退了几步,在靠近墙壁的地方有一个石笋,我比划了一下,两手环抱勉强能将它围住。把太阴元真符卡在了石笋上的一个凹口里之后,我算了算魍魉屠苏酒的时间,之前喝下去的效力估计快要结束了。把最后一张竹符别在腰里,趁着还在隐身,我果断掏出来一个火折子,点着之后用力一扔,准确的落在了第一个符咒附近。可惜那个翎羽机关人已经被我用掉了,不然此时用它来帮我吸引一下异蛇的注意力更好。

  来跟我比划比划吧,异蛇。

  第十一话、平遥异·马失前蹄

  看见了火折子的光亮,巢穴中的异蛇呼的一下子腾空而起,毫不犹豫地扑到了上面,嘴中的鬼哭藤伸的老长,直接卷起了火折子。此时正好遁形的时间结束,我面朝异蛇,背靠石笋,一步踏出,手中结印。

  “天三门,地四户,太冲噬灵,律令破法!”

  轰!从地下爆出一道紫色的闪电,直接击中了异蛇的左翼,将它烧了个对穿。异蛇一声嘶吼,整个身子坠落到地面,蛇头一扭,直奔我而来,血盆大口张开,獠牙外露,一副要一口吞下我的架势。

  来得好!在它奋力向我冲来,眼看就要咬到我的时候,我早已气运周身,再次施展行止无凭之术,左腿一用力,足太阴脾经之中乱雨飘香携带着蚩尤之血的力量爆发出来,直接带着我向山洞中央的方向瞬移了一丈多远。

  回头再看,异蛇来势过于凶猛,已经停不下冲劲,直接撞上了石笋。顿时石块飞溅, 那一人合抱粗细的石笋生生被它撞断,而它的半截身子也被卡在石笋之上,头部和腹部的鳞片被刮下了几片,隐隐渗出了血液。

  我再次结印,念起太阴元真咒,数道泛着黑气的无形锁链从异蛇身下生出,嗖嗖几声把它连翅膀带身子捆成了一团。异蛇哀嚎几声,在地上好一顿扑腾,始终无法挣脱。

  我执针在手,慢慢靠近,一边观察着异蛇的举动,一边跟它讲,你修行不易,我也无意伤你,那鬼哭藤寄生在你嘴里不方便你吃人,我把它弄死就行,然后就放你离开。

  异蛇仿佛听懂了我的话,也不再挣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凑了过去,摒住了呼吸,看它嘴里的鬼哭藤软绵绵的,已经长在了舌根上。太阴元真咒的威力我很清楚,但凡是妖邪之物,被它束缚之后,根本无法再进行反抗,所以我也很大胆地走到了它嘴边,催动蚩尤之血,乱雨飘香顿时暴涨数倍,变得如短刀般大小,我握在手里,直接朝鬼哭藤刺去。异蛇眼中突然红光大盛,口中鬼哭藤突然暴起,顺着乱雨飘香直接缠绕上来,还没等我反应,已经控制住了我整个右手小臂。

  好厉害的手段!我左手摸出腰间的太阳温火符,来不及念出咒诀,直接拍在了右臂上。火焰从竹符中蔓延而出,顺着衣袖烧了下去,鬼哭藤被符火灼痛,缩回了异蛇口中,却把乱雨飘香也一并卷走。我连连后退,扔掉竹符,左手一用力,把还在燃烧的右半边衣服撕了下去。右手自手背至手肘,被鬼哭藤上的尖刺扎出了大大小小的数个血窟窿,皮肉外翻,鲜血直流,却没有痛感。这鬼哭藤身负剧毒,恐怕是麻痹了我的手臂。我直接扯下了上衣,用它在左手手肘之上狠狠地系住,免得一会儿还没弄死这妖怪,我就先失血过多挂掉。我赤裸上身,腰侧溅了不少血,右手也不能再用,武器又被它夺去,我感觉心脏砰砰直跳,好像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

  是我大意了,我本以为异蛇修为更高,一株鬼哭藤并不能造成太多威胁,未曾想太阴元真符束缚住了异蛇,却忽略了它。此时我已身处劣势,趁着鬼哭藤没有再次发动攻击,我拿出酒囊喝了一魍魉屠苏酒,再次隐遁了身形,幸亏太阴元真符还在生效,这会儿异蛇还动弹不得。

  没有了乱雨飘香,我没办法用行止无凭,只能退到墙边碎石堆上,三道竹符已经消耗光,四灵匣中虽然还有些东西,但是此时也派不上用场。我掏出了一把止血草,胡乱嚼了嚼,涂在了伤口上,虽然并不能起到太多作用,好歹能让我再坚持一阵子。

  我入洞的时候就已经触发了羊脂玉净瓶的功能,按理说此时糜文彦应该已经赶了过来才对,何况他之前还露过一手凭空消失的把戏,不知道这人出了什么状况,还是打算渔翁得利。

  我默默地调整着呼吸,一边想着接下来的对策。突然,原本被束缚的异蛇疯狂的扭动起来,往洞壁上撞去,被它撞击的地方鲜血淋漓,力道之大连我这里都能感受到。我没敢贸然行动,只见异蛇撞了十几下,又忽然僵立当场,口中一声悲鸣,软绵绵的瘫倒了下去,整个蛇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来,顷刻之间只剩下一副皮囊。蛇头处骤然爆裂,血肉飞溅,整个洞内弥漫着一股血沫的腥味。一株大腿粗细的血红藤蔓,夹杂着诡异的墨绿色,从原本蛇头的位置生长出来,迅速分裂,一层层地铺开,转眼之间已经将整个山洞大厅完全覆盖。

  我极力缩起身子,藏在乱石堆里,不敢做任何动作。万万没想到这鬼哭藤竟然吸干了异蛇的身子,通过它的血肉变成了这般模样。我探出头偷偷瞄了一眼,看见整个藤蔓的主干之中,隐隐有红光闪现,它不但吃掉了异蛇,还正在吸收乱雨飘香上蚩尤之血的力量!

  我心里骂了一声娘,难道这次我真要在这里完蛋了?

  第十二话、平遥异·黄雀在后

  正当我心神不宁,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左手往后一撑,竟然摸到了个冰凉的东西。

  什么玩意?骨头棒子?

  我注视着身边这些不断扭动生长的藤蔓,左手小心翼翼地拿开屁股后面的零碎石块,仔细摸了摸,竟然是一个骨质的剑柄。我捏着手指,一点点把它从石堆里往外抽。眼看马上就要把它完全拔了出来,突然啪的一声,一小块石头被碰到,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我冷汗直流,大厅里的藤蔓突然全都停止了活动,整个山洞里寂静无声,下一瞬间,所有的藤蔓铺天盖地的朝我袭来,我避无可避,被狠狠地拍在了墙上,喉头一紧,一口血喷了出去。那鬼哭藤分出无数细小的枝蔓,紧紧地缠绕住了我的手脚,勒住了我的脖子,憋得我喘不上气。

  “屠云,你当真以为区区一个鬼哭藤,就能保住你的天冲魄?”

  冷冷的声音响彻山洞,糜文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厅正中,缓步向鬼哭藤的主干走去。缠绕住我的藤蔓瞬间将我松开,转头向糜文彦扑了过去。我跌落到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身边是刚才被我从乱石堆中拔出的剑,剑柄不知是用什么东西的骨头打磨成的,正中镶着一块青金色的鳞片,剑身并不长,似乎也没有开刃,不过好歹也是件兵器。我把它攥在手里,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再上前,刚才一番变故,我的身上腿上,又被鬼哭藤开了几个口子,身下的地面已经被我的血染红。

  再看糜文彦,好像完全不受鬼哭藤的影响,周身有一层青光笼罩,那些藤蔓碰到青光之后转瞬化为灰烬,根本无法近身。糜文彦走到鬼哭藤的主干旁,手中寒光一现,祭出了冰玉寒毒,平平地向前一刺。

  “糜……文……彦……”

  从鬼哭藤中,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分明是屠云的模样,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为什么你要赶尽杀绝……”

  糜文彦冷哼一声,冰玉寒毒直接飞起,插入了屠云残魄的眉间,霎时间整个山洞中的鬼哭藤尽数消退,屠云的天冲魄发出一声鬼叫,灰飞烟灭。

  随着屠云残魄和鬼哭藤的消失,山洞再度归为寂静,糜文彦走到异蛇尸体的地方,拾起了我被夺走的乱雨飘香,又收回了冰玉寒毒。他转身走到我身前,俯视着我,我咳了两声,一嘴的血沫。他没有理会我,径直伸手,从我腰上摸出了羊脂玉净瓶,收进了怀里。

  “孙煜,我很感谢你能把乱雨飘香交给我,”糜文彦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你很快就会失血过多而死,这两枚针,还有它们沾染上的蚩尤之血与邪影之息,我就替你一并收下了。”

  我用骨剑强撑着身体,说:“果真如此,但是这乱雨飘香,你可带不走。”

  糜文彦笑了笑,半蹲下身子,与我平视。

  “我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他说,“乱雨飘香上被你附上了蚩尤古窟中帝王毒蝎的七步断肠毒,只要你催动毒素,触碰到针的人都会在七步之内暴毙而亡,不过你可能不了解,在你之前,我早就去过蚩尤古窟,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莽会听从你的建议,把花渊虏进那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我心想这回果真是栽在这里了,也不反驳,坐在地上,身体一片冰冷,感觉血已经要流光了。

  糜文彦瞧见了我的反应,知道我已经无心反抗,知道我活不长,继续跟我说道:“待我除掉伏枫掌门,执掌冰心堂毒派大权之后,就去那传说中南海天穹之上的伽蓝古国,找到地藏王菩萨留下的锡杖,往来三界,扭转轮回,到那时,莫说是冰心堂,就是北冥幽都,九黎王朝,都要听我的号令!”

  他说的正在兴头,忽然从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剑啸的声音。

  “诸位同门,刚才洞中震动不止,又有一个冰心堂打扮的贼人偷袭了我,恐怕是那妖魔的同党,速速诛杀掉他们,为平遥百姓除害!”

  糜文彦嘴角上扬,右手迅速击向我的胸口。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刺穿了我的左胸,直接扎了进来。糜文彦拔出了冰玉寒毒,也不再理会我,一抬手嗖的一声,消失在我面前。

  我只觉得心头一寒,失去了意识。

  第十三话、平遥异·逆鳞之剑

  当我再次转醒的时候,眼前是清萱那稚嫩的面孔。我微微扬起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装饰华美的大屋里。我这一用力,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疼得我抽了一口凉气。

  清萱见我苏醒,赶忙跑到门口喊人。不一会儿,碧梧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来到我身边。清萱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我吃下。吃完了药,我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于是赶忙问她们我昏迷后发生的事情。

  碧梧主事告诉我,当时剑啸和剑雨飞带着一干弈剑弟子闯入山洞,只见到了一副异蛇的皮囊,以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我,也顾不上其他,赶忙将我带回了平遥镇。恰好她从杏儿岭采药归来,领着清萱和疏影两个弟子,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我救了过来。

  我连忙道谢,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碧梧摆摆手说不必客气,冰心堂弟子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见我已无大碍,她便让我好生休养,又给我留了几个药方,就领着清萱退了出去。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一直是山洞里的种种事情,也睡不踏实。再睁眼的时候,看见了疏影和康景仪坐在屋子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咳了一声,他俩转头注意到了我,不再说话。

  疏影凑了过来,脸色怪怪的。

  “孙煜叔叔,我梦见屠云师父了,”他说到,“师父在梦里告诉我,他被恶人困在了太虚古观,元命盘被妖魔夺走,七魄散尽……”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说糜文彦的事情,然而其中牵扯太多,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刚才,康景仪叔叔告诉我,世间有一门叫做化生返魄的神奇术法,也许能救屠云师父·,”疏影的目光中,透出了一股子坚决。

  我没有听说过化生返魄,只好劝慰疏影,屠云变成了化生魔,早已不是人类,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在康府住了几日,我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碧梧和两个弟子也已经返回了西陵。期间剑啸和剑雨飞来找过我,询问了山洞中发生的事情,我给他们仔细地讲了过程,但是抹掉了和屠云相关的事情,只说那晚骗过他进入山洞,只是一时热血想要为民除害。

  剑啸点点头表示理解,跟我说他们在山洞中异蛇的巢穴里,发现了几个小孩子的衣物,与平遥失踪的孩子数量基本一致,又找了家属认领。这一回妖魔已除,平遥镇的百姓可以放心了。

  我拒绝了康景仪的挽留,感觉身体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之后,就离开了康府。那一日在山洞中拔出的骨剑被我背在背上,经过康家珠宝师父的鉴定,剑柄上的鳞片应该是一块蛟龙的逆鳞。本来康家想要出大价钱购买,但是被我婉拒了。我不会用剑,但是唯一的武器被糜文彦夺走,这把剑带在身上,也能有些用途。

  离开了平遥镇,我又来到了那个山洞。山洞口设置了木桩围栏,不让百姓靠近。我翻过了围栏,点了一个火把,往山洞里走去。被糜文彦用冰玉寒毒刺中心脏的那一瞬,我隐约觉得有一股力量稳住了我的神魂,不然只凭借冰心堂的医术,我不可能活过来。

  一路走到山洞最深处,来到异蛇的巢穴,那木头搭建的巢已经被破坏,异蛇的皮囊也不知所踪,只有墙壁上还留着暗淡的血痕。我走到乱石堆旁,把火把放在一边,蹲下来把石块一个一个地挪走。

  挪开了乱石,下面压着的是一具白骨,还有些许破烂的布片。我伸手拨开布片,露出来一个残缺的竹简。

  我拂去上面的尘土,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了竹简上的文字。

  “几经辗转,终得逆鳞剑,本欲斩杀蛇精为民除害,谁料未到其巢却丧命于妖魔之手,呜呼哀哉。望此剑能传之其人,力克此妖。”

  不知道写下这封遗书的前辈是何许人也,不过异蛇已除,这把逆鳞剑大概也不是凡物,我便也不客气地留了下来。

  只是蚩尤之血和邪影之息都糜文彦夺走,没有了它们,我无法找到传说中幽州之北的朔方黄泉,更不用提那九天登神大典的残卷。

  不知道大荒之中,还有哪里能够找到这两样东西。

  我背着逆鳞剑,踏上了前往巴蜀梧桐幽境的路。

  卷一·完

  附录:

  一、部分人物及物品在游戏中的出处

  1、 碧梧、清萱、疏影:西陵冰心堂分堂中的NPC,中原主线剧情中的人物

  2、 剑啸、剑雨飞、蒙月儿、康景仪:中原平遥镇NPC,涉及平遥镇部分主线、支线任务

  3、 糜文彦:南海地藏王神殿副本申请NPC及副本内剧情Boss

  4、 屠云:疏影的师父,中原太虚鬼观副本中的剧情NPC及Boss

  5、 赵齐贤、张康年、高德贤、康曜明、得禄:中原平遥镇及西陵城NPC,涉及平遥镇部分支线任务

  6、 忆菡:中原朔望斋斋主

  7、 夜哭:手游天下X天下中的角色

  8、 异蛇妖风:平遥镇外弈剑听雨阁门派任务环节的任务Boss

  9、 花渊、莽、帝王毒蝎:旧版本蚩尤古洞副本中的Boss

  10、冰玉寒毒:中原太虚鬼观副本中屠云掉落的针类武器

  11、乱雨飘香:旧版本蚩尤古洞副本中花渊掉落的针类武器

  11、五贝回魂丹:东海海市NPC售卖的药品

  12、四灵匣:游戏中角色背包的扩展格

  13、逆鳞剑:平遥镇外弈剑听雨阁门派任务环节中的任务道具

  14、太阳温火符、太阴元真符、太冲噬灵符:老天下贰时期太虚门派的退鬼符、斩妖诀、破技符的技能名称

  15、鬼哭藤、行止无凭:冰心堂门派的技能、玄修名称

  16、魍魉屠苏酒:游戏中的道具,通过击杀怪物获得

  17、羊脂玉净瓶:冰心堂门派副手药篓

  18、蚩尤古窟:旧版本的蚩尤古洞/试炼窟副本

  19、邪影之世:中原单人副本

  20、百川堂:大荒兵工厂,锻造各种武器装备的奇门异派,打造有翎羽副手金乌啼

  二、时间轴及注解

  1、故事时间发生在大荒历542年,此时王朝军收复了中原大部分地区,成王影剑潜入江南,与江南妖魔军交锋,将妖魔军主力逼入乱葬岗雷泽边界。江南、雷泽还没有水淹没(海寂时间为大荒历547年),鬼墨、龙巫也不为世人所知(吟龙幻愿时间为大荒历548年),因此故事中只有八大门派,也有部分老江南、雷泽的地名。

  2、孙煜出生在大荒历519年,525年太古铜门封印松动,530年宋御风开太古铜门,535年孙煜从天虞岛离开,537年太康在九黎称帝。

  3、时间轴参考了论坛玩家整理的大荒纪年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