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沉默过后,云横终还是伸出手去,抚上她已然消瘦苍白的脸颊,一声轻叹,辨不明个中意味,似欢喜,又似悲恸。
这些年里,他这样碰她,都只在梦里。
其他时候他就只能这样沉默的看着她,看着她,眼睁睁的,见证着她在无尽的孤寂中悄悄憔悴。
不知过了多久,陆梦的睫毛微微一颤,张开双眼,入目之处,一片空茫。
“云横,”她张口,话音由于久不开口而涩然:“这一回,我又睡了多久?”
“一个月,”云横慢慢坐在她的床边,就这般静默的看着她,眼中几许深沉的情感翻涌而过,只留下纯粹的担忧:“我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阿梦。”
陆梦默然凝视着面前的云横。
良久,她轻轻一笑:“原来,你也会害怕。”
“我当然怕,很怕,”云横低声道:“我害怕你不在了,这座宫殿中便只剩下我一个人,我……”
“云横,”陆梦忽然轻轻打断了云横的话,看着他的眼中,隐约带着请求:“能不能拜托你,把他带出去?”
云横一怔,目光很快便落在了她身旁的镇魂灯上,却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轻轻将那盏灯从她身边拿走。
陆梦微微一笑,垂眸道:“谢谢你,云横,我沉睡的时候便有种感觉,夜歌他,似乎快醒了。”
“你说什么,可当真?”云横一怔,忽的抬头看向清浅微笑的陆梦:“是不是,你期盼这一刻,期盼了很久?”
“那是当然了,”陆梦弯唇笑了,笑容中带了三分调皮,七分喜悦:“没有想到吧,他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醒过来,那个时候,卓掌门可是下了断言的呢,等到他醒来,至少还要百年。”
“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云横看着陆梦,诧异不已。
“不管怎么说,我都做到了啊,”陆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小孩子一般的得意:“卓掌门都做不到的事情,都,被我……做到了呢。云横,这几天,你暂且带着他吧,这一次他,倒是因祸得福,不破不立,他的灵魂应该,应该……再也不用依附于镇魂灯存在了,也就,不用再被幽都王制约。”
云横垂眸看着陆梦,却只见少女微微一笑,道:“这次,我能醒来的时间,不长了,你先,带他走,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沉睡的样子。”
“……好。”云横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转身走出了长留殿主殿。
临走之时,他忽然听到一阵婉转的低吟,百转千回,带着难解的清愁,无尽的思念,一时间,他竟是听得痴了,怔然提着灯立在原地,久久未曾醒过神来。
他忽然认了出来,那是一曲来自江南茶庄的采茶的小调,很久的以前,他在檐下听过她抚琴清唱,却不料,不过几年时间,一切便已成为了这般模样。
原来,她一直在思念着自己的故乡,那片曾经美丽过的大荒。只是,如今却只能深锁于北溟苦寒之地,无尽乡音,只能在梦中寻访。
云横叹息着,慢慢走出长留殿,镇魂灯光芒忽的变成一阵清澈的水蓝,烛芯微颤,似一滴将坠未坠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