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风华集之青山入怀（一）
作者：五蕴
前言
燕丘以北，有一神秘地界，名曰幽州。
幽州东域，有一巍然高峰，唤作飘渺。
飘渺山腰，有一创世仙人，世称玄素。
传闻玄素仙人乃创世主神，有造万物之能。
其行踪飘忽不定，常人难以见之。
01
飘渺峰。
一日清晨，玄素仙人酌了一口仙露桃花酿，酒气微醺之时，他左看右看，觉得这漫山桃树太过单调，应该再添一抹绿色。
于是他大手一挥，通体翠绿的卷轴在面前缓缓铺开，丹青神笔被其牵引，落下点点墨色。
片刻后，一株苍翠欲滴的银杏跃然纸上，那满枝的杏叶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画作一半，玄素仙人抱着酒瓶子打起了哈欠，于是乎，他随手将画置于一旁石桌，便沉沉睡去了。
翠绿卷轴静静躺在石桌之上，灵蝶在其周围缭绕飞舞，经久不散。
玄素仙人这一睡，便是十载春秋。
十年间，飘渺峰上多了一株银杏树。
飘渺峰乃仙山，千万年来天地能量充沛，生长在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有灵气。
但此树灵气尤为浓郁，且终年显苍翠之色，不似寻常银杏。
仙人观之独特，便准备再送一场造化。
某日，他手一挥，神笔再现，随后将写了“青山”二字的竹片挂于银杏枝头。
“呵呵……既生出了灵识，那就好好修炼吧。你承着这一脉山水而生，我便为你取名青山，莫要辜负了这山水灵气。”
02
日月变迁，星河流转。
百年光阴一晃而过。
正值早春二月天，飘渺峰上残雪尚未消退，草木一片萧瑟。
唯有一抹翠绿，屹立于巍然山峰上，格外惹眼。
——正是玄素仙人笔下的那一株银杏。
不同于漫山的萧条苍白，满树的银杏叶依旧苍翠欲滴，如同一只只灵蝶点缀在枝头。
百年修炼，青山已经有了清晰的灵识，虽不能化成人形，也无法开口说话，但已具备了人类的意识。
忽而，一阵笛声悠扬而起，在山脉之中绵延回响。
笛声清脆，吹散了几分料峭春寒。
同时也惊动了正在冬眠的青山，翠绿枝桠摇晃几下，仿佛人类一般伸了伸懒腰。杏叶上的残雪悉数落下，露出更为苍翠的颜色。
簌簌白雪，落了树下少年满身。
少年收起玉笛，慢条斯理地将身上雪拍落，不慌也不恼。
此时，他的视线被一抹翠绿所吸引——落在地上的白雪中，掺着一片杏叶。
少年拾起那片杏叶，又抬头望向上方的银杏树。
半晌，笑道：“满山萧然，唯你苍绿。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曲谱，小心翼翼地将杏叶夹在书页中，转身下山去了。
……
青山从冬眠中苏醒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少年素衣长笛，身姿英挺仿若修竹，正伫立在树下打量着她。
他清澈见底的双眸，如千年古玉般皎洁无暇，透着难以掩盖的柔和。
——这是第一个注意到她的人。
飘渺峰位于幽州高地，地势险峻，气候苦寒。
自创世以来，鲜少会有大荒百姓来到这里。仅有八大门派的精锐弟子时常途经此地，进行师门历练。
入世的百年间，青山在这里见过许多八大门派弟子。
有仙气凛然的太虚道人，温婉秀丽的冰心医者，还有英姿勃发的荒火勇士等等。
他们多半行色匆匆，策马疾驰而过。马蹄踏过地上的银杏叶，卷起纷飞的尘土，却从来没有人注意到她。
唯有那个吹笛的少年人。
只一眼，便让她心里蔓延开一种浅浅的怦然。
03
第二日，飘渺峰上又出现了少年的身影。
残雪已经消退，他坐在银杏树下，正低头看着一册卷轴。
少年名叫闲云，乃弈剑听雨阁精锐弟子。
他接了师门任务，需在飘渺峰历经七苦幻境，方可参悟下一个修行境界。
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他已完成其六，还剩一个“爱别离”。
所谓“爱别离”，即经历与深爱之人别离的痛苦。
师门指引卷轴上说，找到陆之尚，便可开启爱别离幻境。
可陆之尚长什么样，何时出现，卷轴上均无记载。只道这是一位颇喜音律的游仙，时常出没在飘渺峰附近。
“这七苦幻境果然不好过。”闲云笑着摇了摇头，叹道。
他合上卷轴，抽出别在腰间的白玉笛，又吹起了那一支《鹤舞松风》。
曲调恬静悠远，声声拂过巍然山峰，拨弄着春日里的风弦。
就在笛声萦绕间，一叶银杏飘飘然地落在玉笛上，闯入他的视线。
少年吹笛动作一顿，眼底映出浅浅笑意。
他看向那片杏叶，柔声问道：“你也喜欢音律吗？”
话音刚落，杏叶乘风飞起，须臾，又落在玉笛上，仿佛在回他的话。
（青山：不喜音律，喜你。）
“这支曲子名叫《鹤舞松风》，是我自己写的。”闲云又是一笑，“可惜入不了陆仙人的耳。”
杏叶又是迎着风摆了摆，似是点头，又像摇头。
（青山：陆老头神出鬼没，说不定压根没听到呢。）
闲云见此也不惊讶，继续吹笛。
飘渺峰乃仙山，山上万物皆有灵，草木亦有心，百年来不乏修行的灵物。
笛声渐息，一曲奏罢。他起身欲走，其身旁的银杏却仿佛恋恋不舍般，满树的苍翠杏叶向他摇摆着。
他抬眸看去，恰好瞥见了繁密枝叶中挂着的竹片。
“青山……这是你的名字么？”
有诗云——湖上一回首，青山卷白云。想来他们也是有缘罢。
闲云如是想着，对其说道：“我去飘渺峰别的地方探寻一下，明日再来看你。”
他走了几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
“对了，我叫闲云。”
少年声音含笑，清澈柔和，似流水击石，激起青山心口的阵阵涟漪。
04
尽管毫无所获，闲云依旧每日上山等待陆之尚现身。只差最后一步，他不想放弃。
这些日子，青山也大致知晓了他来飘渺峰的目的。
她既希望能帮助他找到陆之尚，又害怕他完成历练后便再也不来了。
但其实她也帮不上什么忙，那老头行踪不定，只见有缘人。
青山不清楚他是不是有缘人，只希望能跟他多待一段时间。
她修炼百年来，无欲无求，只乐得在这山水间游目骋怀。
头一次，她有了想修成人形的想法，哪怕只是同他说说话也好。
正想着，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闲云缓步走上山峰，他依旧一袭素衣，不同的是，腰间没有别着那支细长的白玉笛。
看到向他摇摆的银杏时，他故作严肃说道：“今日不让你听曲儿了。”
见面前银杏着急地摇晃了几下，他轻笑出声：“出门历练，也不能落下根本。我离开门派已经有些时日，再不练练剑术，怕是要生疏了。”
说罢，闲云就地捡起一截树枝，随意挥舞试了两下。
山峰之上，白色人影衣袂翻飞，临风而动。一截再普通不过的树枝，在他手里仿佛有了气贯长虹的势态。凌厉剑气在其周身游走，却丝毫无损他温润如玉的气质。
剑风扫过，带起片片杏叶飘然飞舞。
青山看的入了迷，她只觉自己置身其中，好似她就是那几片落叶，与他翩跹共舞。
恍惚间，少年仿佛也看到一位身着浅绿罗裙的女子在他身侧。
女子面容清秀，如墨的发丝上系着一根浅绿色的飘带，左耳下坠着一片苍翠杏叶。纯白的小花衬在浅绿色的裙摆上，甚是淡雅。她蝉翼般的袖口飘然拂过他的脸庞，如同清晨氤氲的水汽，沁人心脾。
她轻盈如燕，足不沾尘，与他共舞一剑。
剑招，舞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疲倦。
许久之后，当闲云放下树枝，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株银杏树，努力压下心中的悸动。
她……是谁……
是幻觉吗？
可是……太真实了。
他怀疑这不是幻觉，却又无迹可循。
05
几日后。
外出云游许久未归的玄素仙人，又出现在了飘渺峰。
玄素仙人躺在山腰的石桌上，嚷嚷着还是这里舒服。
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青山，一眼便瞧出了异样，眼神中有着复杂之色。
“咦？看来没有偷懒，竟然可以使用元神化形了。”
青山听的一头雾水。
仙人翘了翘腿，又道：“再修炼几年，便可自由幻化人形了。目前你根基尚浅，只能短暂化形，切记不可离开此地太远，否则元神遭到重创，神仙难救咯。”
青山好像有那么点听明白了。
前几日舞剑时，她识海中的一部分元神仿佛受到牵引，不自觉地飞了出去，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有了人类的身体。
只是这种感觉并没有维持多久。
当时她并不懂什么是元神化形，便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玄素仙人的这番话对青山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这意味着再过几年她便可以幻成人形，可以同他说话，一起吹笛，一起舞剑。
青山开心坏了，暗下决心定要刻苦修炼。
只不过，仙人还有一句话没说——
“任何灵物，元神化形前必有一劫。”
只道是万物生长顺应天意，是劫是缘皆由自身，天机不可泄露。
是夜。
飘渺峰上静谧无声，只有一株银杏的叶子摩挲着，发出“沙沙”的轻微声响。
青山思来想去，辗转难眠。
“既然可以短暂化形，那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同他说话？”
“他会被我吓到吗？”
“我该说些什么呢？”
……
像是少女怀春的绵密心思，悄然萌芽。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