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沅上寒杉
“这几天好多人都接到了出使冰心堂的剑令,据说最倒霉的一连接到了七个!”
午时,弈剑听雨阁的饭堂里人声鼎沸,墙角一张桌坐了四位姑娘,其中一位白衣女子用筷子尖儿指着屋顶晃了晃,笑得狡黠,“有人思量,说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亦馨,你听说了吗?”
名叫亦馨的少女认真摇头,“这几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晒书,好忙的。”
“第一个说法是——陆掌门被媳妇打坏了脑袋需要大夫医治。”
亦馨惊掉了筷子,“陆师伯成婚了?不对,被夫人打坏了脑袋……不会吧亦幻师姐,这是真的吗?”
“……你连这都信?怎么可能呢,太离谱了吧!”
“……就是太离谱所以才有可能是真的呀。”
“……少看点典籍,我看你脑袋都要看傻了!陆师伯他好得很,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的……这些家伙也不怕被陆师伯逮住……第二个说法呢?”亦幻吃了一大口饭,含混道,“思太师叔你别只是笑呀,一会儿我还要回紫微阁呢,快说快说!”
思君容不答,只是笑,“亦遥,你也没听说?”
“太师叔,陆师伯也要喊您一声‘师叔’,”钟亦遥端端正正放下筷子,将空碗向前略推了推,“亦遥不敢编排长辈。”
思君容失望地叹了口气,亦幻隔着桌子伸手抓她,这位弈剑听雨阁中辈分极高的“前辈”笑着避开,“好好好,第二个说法是——陆掌门的媳妇儿小产了。”
亦馨点头评价道:“这个才像是谣言。”
亦幻轻哼,“一个比一个离谱!”
思君容道:“谁知道呢,至少剑令是真的,弟子的抱怨也是真的,所以说,就算他没有媳妇儿——”
“谁没有媳妇,咳,谁抱怨,抱怨什么?”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个脑袋,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思师叔你们在讲什么?能不能跟我说说?”
“南鸿啊——”思君容拉长了音调,缓缓转头,带着慈爱的微笑暗示这个年龄与自己相差仿佛的师侄——有些事不问为好。对方迅速领悟,干笑两声,倒退数步溜之大吉。
思君容回过头,以手支颌,幽幽叹气,“真想把这个消息卖到朔望斋呀……”
“就算您是长辈——”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我只是想想,想想都不行吗……”
幸而,这段流言暂时并未传到朔望斋。
可惜,弈剑近日太平无事,这小道消息在门派中绕了几个来回,不过数日光景,已成了“弈剑掌门的夫人因与红石峡前线的妖魔头目啸天对战不慎动了胎气勉强行至天虞岛,陆掌门急寻冰心堂弟子救治,同时命弟子寻找灵药,幸而最终母子安康,于是陆掌门未雨绸缪,命弟子搜集八大门派常见甲胄战袍待百日抓周时使用,并寻觅上好金铁锻造兵刃,另寻轻功剑法秘籍等以备将来之需……除此之外,陆掌门还命门下弟子前往红石峡斩杀啸天为妻儿出气……实乃一位贤夫慈父——可惜对诸多弈剑弟子既不贤亦不慈……”
流言自然做不得真,也没人会信以为真,更没人会去问流言中的事主这到底是不是真,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流言总会传到不该传的地方,茶馆酒肆,便是世上风最大的去处,散播流言最便利也最危险的地方——放在弈剑听雨阁内,这好去处自然便是饭堂,弈剑听雨阁的掌门人就是在这好去处听见了几位“好师弟”谈论他的“风流轶事”——当面。
自弈剑掌门所在的桌案四面望去,方圆两丈的年轻弟子安静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鹌鹑,于是望南鸿压低的笑声也如雷鸣一般,震得陆南亭忍不住去捏眉心。
弈剑掌门尚未开口,一旁骆劲贤先清了清嗓子,“你收敛些,我和陆师兄都是要授课的,你这么笑,日后我们如何震慑弟子。”
望南鸿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地伸长胳膊,勾过对方肩膀摇晃拍打,“怪不得前几日听见思君容思师叔正说什么‘媳妇’‘抱怨’……还提到了什么‘谣言’,我想插话,旁边几个年轻弟子看见我跟见了鬼一样,我还以为是小姑娘们的私事……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这回事,到底是我们消息不灵通,胡说八道都赶不上新鲜的……哎劲贤你怎么不笑,是不好笑吗?”
骆劲贤甩开望南鸿,掩袖轻咳,忍了半晌,“这个嘛……”他看似四平八稳不动如山,声音里却带着遮不住的笑意,“当着苦主笑多不合适,南雄,你说是吧。”
他对面的谢南雄搁下酒盏,拊掌道:“没错,等回了翠微楼,我们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陆南亭无言,用筷子点点这三位缺德同门。
谢南雄见状,努力拉平嘴角,挂上满脸关切,“陆师兄啊,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没?现在的小弟子真是太过分了,连掌门都敢编排,真是无法无天!”
“自然。”
望南鸿惊讶道:“这么利落?怎么查的?”
“是哪个臭小子?”谢南雄作势挽袖,“我找个由头揍他一顿!”
“我倒要插上一句,陆师兄,有些剑令……”骆劲贤摇头,“可能确实太过繁琐艰难了,弟子们难免心生不满。”
“我查了前段日子门中分发剑令的簿记,的确有人接连递还七枚出使冰心堂的剑令不假……此外,”弈剑掌门微微一笑,“此人两日内上交三十余枚剑令,所载亦可为佐证——而如此行径,未免太过分了。”
望南鸿摇头,“门中要务都是一事一毕,至于弟子平日里领受的七星剑令……积攒些一齐上交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谢南雄摸了摸下巴,“这么做的人不少,我看他们都说别叫掌门逮住就好,这次是哪个倒霉蛋手法不行?”
“至于劲贤你说的,剑令本就是依照弟子才具修为分发,我以为,并无不妥。”
谢南雄对骆劲贤抬抬下巴,嘿嘿笑道:“说直白点就是——我知道,但我不改,你能把我怎么样呢?”
陆南亭不接话,只含着笑,问骆劲贤:“劲贤,你徒弟现在何处?”许多年以前,每当弈剑听雨阁十六代大弟子露出这样的笑,总会有些人要倒霉——此时自然亦不会例外。
谢南雄“啊”一声,望南鸿愣了片刻,看向骆劲贤,不由“啧啧”连声。
骆劲贤也是一惊,继而叹了口气,“你问得不巧,”他挂出了一幅名为同情实则幸灾乐祸的笑,“那小子前几天走得急,说是没个一年半载不会回来了。”
谢南雄一脸惋惜,“哎呀,就让他这么跑了!不过无妨,陆掌门大人有大量,过个一年半载他肯定把这事给忘了,到时候你徒弟再回来,皆大欢喜!”
陆南亭含笑道:“的确无妨,秋后算账不晚。”
骆劲贤沉默片刻,又笑,“陆师兄说得对,不过,秋后谣言也传得快,说不得那时又会有什么有趣的消息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