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是雪里红妆
22
一刻钟后。
小木屋外的一棵大树上。
一只羽毛华丽的大山鸡被用麻绳严严实实地绑在树干上，身周还笼罩着淡金色的束缚法阵，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努力地仰着头，用一双赤红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黑衣鬼墨，那眼神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它已经摆出了自己能摆出来的最惹人怜爱的姿态，面前的鬼墨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张俊脸沉沉的看不出任何表情，那双漂亮的黑眸中亦敛去了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冷意。
大山鸡忐忑地看着司昭弯下腰从靴筒中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一双赤眸中瞬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恐。
“喔！喔！”大山鸡发出两声充满了慌乱的叫声，拼命地扑腾挣扎，奈何在麻绳和法阵的双重束缚下，它连动一下翅膀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被握在一只苍白的手中的雪亮匕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小可爱，你要对本侯做什么？！
——不要啊！！！
这下盈虚是真的慌了。
凭他现在法力还不足以冲破灵宠契约和束缚法阵，如果司昭想杀他，他现在的确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作为一个纵横北溟百余年的魔侯，盈虚对生死之事其实并不看重。但是！死是一回事，被自己心爱的小鬼墨亲手杀掉是另一回事。
上一次被司昭亲手挖心的感觉实在太痛苦，这样的痛盈虚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可惜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他的小鬼墨显然是铁了心要弄死他，而他又无法在片刻间恢复法力挣脱法阵束缚，只能任人宰割。
大山鸡一双赤色眸子紧张地看着面前手持匕首一脸冷然的司昭，目光充满了惊恐和哀求的意味，这下终于不再是伪装出来发自真心了。
司昭低头看着眼前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看上去无助可怜到了极点的大山鸡，忍不住微微闭上双眸。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深黑的双眸看不出任何情绪，手中匕首却微微抬起，继而划出一道流光朝着它斩去。
利刃破空之声伴随着大山鸡凄厉的惨叫声一道划破长空。
一刻钟后。
司昭手中匕首微动，干脆利落地割断了捆绑着大山鸡的绳索。
大山鸡身上的束缚法阵已经被解除，整只鸡身上没有任何明显外伤，更没有流一滴血，不过也不算是全须全尾、毫发无伤——它那条华丽惹眼、又长又大的尾羽被匕首连根斩断，绚丽的火红色尾羽凌乱地散落了一地，原本长着尾羽的地方此刻光秃秃的，看上去凄惨中又带着一抹滑稽。
大山鸡保住了性命、恢复了自由，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模样，而是一脸颓丧地趴在原地，看向司昭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怨念。
——对于极度注意形象、极度爱惜羽毛的忘忧侯大人来说，剃光了他尾巴上的羽毛，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司昭假装没看到大山鸡的眼神，随手丢开手上的匕首道：“今日之后，你我恩怨两清、再无瓜葛。和你的灵宠契约我已经解了，你走吧，以后莫要再让我看见你。”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的大山鸡一眼，径自转身离去。
大山鸡足足在地上趴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终于调整好心态，接受了自己被心上人亲手变成秃尾巴鸡的事实。
虽然依旧沮丧，但想到司昭方才跟他说“你我恩怨两清”，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经原来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了？换言之，他已经不恨自己了。
既然他不恨自己了，是不是代表他愿意跟自己和解了。那么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让他看清楚自己的真心，应该还是能把他追到手的吧。
至于司昭后面那句“以后莫要再让我看见你”则被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忘忧侯大人选择性忽略了。
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的小司昭会被他的真心所感动，被他的魅力所折服，无可救药地爱上自己，盈虚的内心充满了小激动，甚至连尾巴秃了这么大的打击带来的沮丧都被冲淡了不少。
当然，盈虚并没有完全被幻想中的幸福冲昏头脑，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司昭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放下对他的仇恨和怨念，放下心结接纳自己，未来的追求之路可能任重而道远。
不过没关系，他有司昭无法拒绝的山鸡外形加持，以后只要持之以恒，早晚会磨得司昭对他动摇，渐渐离不开他，最后无可救药地爱上他。
他刚才已经对自己手下留情，没舍得一刀杀了他，甚至都没忍心让他见血就是最大的证据。
就这样，忘忧侯大人凭着强大的脑补能力迅速调理好被心上人亲手剃秃尾羽的创伤，重新斗志昂扬地开始策划起了追人大计。
翌日清晨。
司昭刚一打开房门，就发现自己门口被摆放了一只体型硕大的妖兽，妖兽的旁边，则站着一只羽毛华丽、如果忽略光秃秃的尾巴不提可以称得上漂亮威风的大山鸡。
司昭面色微冷，扫了一眼面前的大山鸡道，“盈虚，我昨日放你走，只是为还你昔日救命之恩。如今恩怨两清，你若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不客气。”
大山鸡听完他的话向后退了两步，似乎有点失落，但他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抬起头用一双赤眸小心翼翼地看着司昭，发出一声带着讨好意味的低鸣。
可惜早就看透了大山鸡这些套路的司昭丝毫不为所动，冷着脸径自召唤出青羽梳翎笔，“带着你的东西离开。别逼我动手。”
“喔。”大山鸡委屈地叫了一声，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去展翅飞走了，并没有带走他献殷勤带来的妖兽。
司昭不想和盈虚扯上任何瓜葛，自然不会收他的礼，只得召唤出飞行坐骑，然后拖着那只妖兽飞到大山鸡以前落脚的大树旁，将妖兽放在树下，然后回了小木屋。
盈虚躲在不远处看着司昭的一举一动，见他拒绝收自己带来的妖兽，倒也没感到意外，因此也未觉沮丧。
他的小司昭有多固执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会这么轻易就肯放下心结收他的礼，那也就不是司昭了。
接下来的两天，大山鸡都没有再出现。
司昭以为盈虚终于死心离开了，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感慨。
无论如何，盈虚终于离开自己不再纠缠，这代表着自己终于可以和那段不堪的过去彻底划清界线，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司昭这么想着，抬头看着前方一轮刚跃出地平线的红日，强迫自己忽略了内心深处那一抹微微的失落。
毕竟，他曾经是真的十分喜欢那只乖巧可爱的山鸡灵宠。
可惜一切都是骗局。
翌日清晨。
司昭起身，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火红的身影带着一团银白色重物从天而降。
定睛一看，那火红的身影正是他十分熟悉的大山鸡，而他带来的重物，则是一只长着银色毛发和金色斑纹的魔豹。
司昭认出这种魔豹他曾经见过，乃是生长在北溟北雪山的一种凶兽，战力非常强悍，皮毛却华丽柔软，做成的披风广受许多魔侯喜爱，此外肉质也十分鲜美。
然而其动作迅捷性情狡猾，极其难以猎杀，因此它的皮毛也十分珍贵，只有部分魔侯才拥有。
盈虚消失了三天，竟然是跑去北溟北雪山猎杀魔豹了？
司昭看着地上早已没了气息的魔豹，感觉心底某处微微松动了一下，面色却依旧冷淡。
“我说了，再来纠缠休怪我不客气。”鬼墨面无表情地说完，抬起的手中青光乍现，青羽梳翎笔带着淡淡的墨韵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一道锐风割裂空气朝着大山鸡袭去。
大山鸡慌忙双翅一展飞上空中，恋恋不舍地在司昭头顶盘旋了一圈，然后才朝着远处飞去。
司昭注意到它并没有飞出太远，而是在山谷边缘的一棵大树上栖身。
这山谷本来盈虚所选，可以说盈虚才是山谷的主人。司昭自觉鸠占鹊巢占据了盈虚的木屋已属不该——虽然是对方主动放弃的——自然不好意思再把大山鸡驱逐出山谷之外。
也罢，就由着他吧，反正自己本来已经打算离开此地，将这山谷连带着小木屋一起还给他了。
司昭这般想着，便假装没有看到盈虚藏匿在树上的身影，只把他猎来的魔豹放在了距离大树不远处。
然后司昭去了山溪后的树林，在林中采摘了一些药草，继续为离开北溟做最后的准备。
当天晚上，山谷内气温骤降。
司昭已经习惯了北溟中昼夜温差极大的现象，倒也不以为意，只是今日明显温度比往日更低些，司昭心底不由隐隐有些不安。
至于不安的原因，他心里当然清楚，只是强迫自己不去细想。
一个时辰后，气温愈发低了，阵阵冷风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吹刮得小木屋窗户发出轻微的“哐哐”响声。
司昭忍不住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窗外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下意识地朝着远处某棵大树看了一眼，却因为风雪太大，什么都看不清楚。
想那么多作甚，那人纵横北溟魔界百年，这种程度的风雪他怎会放在眼里。
司昭关上窗户，翻身回到床上，极力想静下心神休息，却愈发感到心神不宁。
那人的心脏早已被自己捏碎，一身法力所剩无几，连人形都无法维持，现在尾羽又被自己剃光了，外面风雪这么大，他连御寒的羽毛都残缺不全，不会有什么事吧？
司昭愈发心烦意乱，有心想出去看看，脑海中又浮现出昔日盈虚的所作所为，一时间踌躇不已。
又过了一刻钟。
司昭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烦乱和担忧的情绪，掀被起身下床，刚将脚塞进靴内，忽听窗外传来一声熟悉的鸡鸣。
嘶哑的，弱弱的，连声音中的可怜和委屈都那么熟悉。
那声音颤巍巍的，不算响，却似传到了司昭的心底，将他最后一点犹豫和强装着坚硬的外壳彻底打碎。
司昭疾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就看到窗外站着一只火红色的瑟瑟发抖的大山鸡，一双赤眸眼神发亮地看着他，目光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可怜和央求。
司昭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将身体挪开，“进来吧。”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