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是雪里红妆
04
司昭很快便适应了自己的新职位。
同时,他也在尽力兑现自己的承诺,让这些沦落为妖魔储备食粮的可怜人能活得稍微好一点。
尽管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根本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他无法逃避良心的谴责。
如果……如果能从这里逃走的话,我一定带上他们,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司昭知道这个想法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但是,唯有这么想,他才能继续扮演忘忧侯仆从这个身份,而不会被自己的良知逼疯。
翼人们经历过前几任盈虚人类仆从后,对司昭的行为见怪不怪,任由他每天折腾着搞食物给那些口粮们吃饱饭——反正吃饱了他们也跑不了——当然,翼人中还是有忘忧侯的心腹,每日兢兢业业地将司昭继任以来的一举一动报给盈虚知晓。
盈虚听完心腹汇报之后,面上淡淡的并无任何表示,只挥挥手示意心腹退下继续监视,显然早已预判了司昭的行为。
“这只可爱的小虫虫,让本侯来看看,你到底和前面几只小虫虫有什么不同?希望你能给本侯带来耳目一新的惊喜~”
自从继任盈虚仆从这个身份以来,司昭一举一动都谨小慎微,除了每日对待醉生窟那些凡人的态度过于仁慈友善以外,其他方面尽量做到尽善尽美,争取不让盈虚挑出他一点错处。
每天晚上前去向盈虚汇报工作时,司昭将每日收购凡人数量、日常所需钱财支出等账目整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半点疏失,尽力让自己成为一个能令忘忧侯满意的仆从。
他知道,能得到盈虚越多的信任,日后一旦时机成熟,自己成功逃走的几率也就越大。
而他每次汇报完毕时,盈虚的态度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过好在并没有苛责司昭什么,甚至对他擅自利用职权让那些“储备食粮”们生活条件大幅改善之事都睁只眼闭只眼,显然是懒得追究了。
时间一晃过去了大半个月。
极乐谷没有白天,只有无穷无尽的漫漫长夜。
司昭只能根据天空中那轮散发着惨淡光芒的血月的形状和位置来判断时间。
这半个多月里,盈虚曾三次下令提调醉生窟中的部分“储备粮”到虫房中饲喂那些幽冥负劳。司昭虽心下不忍,却也无力相救,只得硬下心肠,在自己职权内选择那些年老衰弱之人前去赴死,尽量保下生存希望较大的妇孺和青壮年。饶是如此,每次看着那些被拖走的凡人们绝望痛哭哀嚎求饶的模样,司昭心中都会涌起强烈到无以复加的自责和痛苦。
他本是守卫大荒的鬼墨弟子,如今却不得不亲手将眼前这些大荒百姓送上死路,尽管是迫于形势,他依旧无法原谅自己的双手染上血腥。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司昭想。
如果继续昧着良心将更多百姓一批批送进虫房中喂负劳,他早晚会被自己的良知逼疯。
尽管还没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司昭还是在反复研究过极乐谷的结界后,迅速制定出一个出逃计划来。
经过这些日子的探查研究,司昭已经判断出极乐谷周围的结界乃是利用周围源源不断的魔气、根据五行相生相克而组成的巨大法阵。
——若非如此,即便是以盈虚的灵力,也断无法在偌大的极乐谷布下如此强悍严密的结界。
既然是法阵,那便会有相应的破阵之法。
先前狐耳少女和她的恋人乃是强行用灵力撕开结界薄弱处破阵,所以才会惊动忘忧侯,导致逃跑行动功亏一篑。
若是能找到结界生门所在,再采用正确方法破阵,则有可能瞒过忘忧侯的感知,神不知鬼不觉打开结界缝隙,带领大家逃出这个吃人的炼狱。
这天半夜,趁着盈虚再次喝得酩酊大醉、不知今夕何夕时,司昭再度避过巡逻翼人的耳目,悄悄探查了一遍极乐谷结界,终于确定了法阵生门所在——就在结界东南方两道山崖缝隙,那里的魔气最为薄弱。只要等到朔月之夜,极乐谷内魔气浓度最低、法阵最弱之时,便可从此处用灵力轻易打开结界,从而避过盈虚感知,不被他察觉。
通常盈虚若是喝得酩酊大醉,至少会昏睡一整天时间。
有一整天时间的话,或许足够他们逃到太古铜门附近、通过连接北溟和大荒的裂隙回到大荒了。
司昭经过仔细推算,判断此次出逃应当有五成把握。
莫说是五成,哪怕只有一两成把握,也值得他铤而走险了。
毕竟如果出逃成功,他和那些醉生窟的大荒百姓都能成功逃出生天;即使万一失败,最坏的结果无非葬身北溟,总好过继续做盈虚的仆从、亲手将一个个无辜凡人送入虫房,变成魔侯的食粮。
这个决定,在第二天司昭按照惯例巡视醉生窟、却亲眼看到那名带婴儿的妇人怀中婴儿因为长期环境恶劣、食不果腹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妇人也因孩儿丧命而陷入疯狂,一头撞死在山壁上时,变得愈发坚定。
此时距离朔月之夜不过两日,司昭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翼人,然后向醉生窟中众人宣布了这个逃亡计划。
窟中百余号凡人原本已对求生不抱任何希望,此刻忽然听到司昭说他们还有机会逃出生天,顿时一个个大喜过望。
司昭简略说了自己的计划,最后向大家阐明自己这个出逃计划有很大风险,如果有人不愿参与尽管留下来。愿意参与的则在这两日内养精蓄锐,待得后天晚上朔月之夜,他会打开醉生窟大门,带领大家一起逃走。
醉生窟中一共一百零三人,除却九人表示因为年纪太大身体虚弱,自愿留下等死以外,其余九十四人均表示愿意冒险一试,倘若万一逃跑失败后果自负——横竖就算不逃也是早晚葬身虫腹,逃了最多失败早几日喂虫子,这点风险大家还是愿意付出的。
到了朔月之夜,习惯了夜夜笙歌放浪形骸的盈虚果然又一次在厅内大摆筵席、醉生梦死,连司昭也被召过去陪同饮酒。
一个时辰后,盈虚果然又一次醉得不省人事。
司昭命令几个翼人将盈虚扶回房休息,自己则回到后厨,取了几坛加过料的好酒,找到当晚后半夜值班的十几个翼人请他们饮酒玩乐。此时这些翼人们和司昭已然混熟,对他丝毫不加防备,每个人均小酌了几杯。
司昭事先算过迷药的药效与计量,这些人喝的这些酒,大约正好能让他们坚持到换班后再过半个时辰左右才会药效发作昏睡过去。
计划走到这一步,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司昭耐着性子等到那些值班的翼人体内迷药发作,一个个倒在巡查路线中昏迷不醒,这才去了醉生窟,趁两个看守窟门的翼人不备,抽出青羽梳翎笔一招放倒两人,然后打开石库门机关,将等候已久的众人放了出来。
然后,众人按照司昭安排有序排成长龙,青壮年站队伍前后两头、妇孺则排到队伍中间,紧接着一条长队在司昭带领下有条不紊地朝着结界东南方山崖而去。
因为司昭已经事先清理过逃跑路线上的巡逻翼人,这一路逃亡下来竟然异常顺利,司昭站在山崖裂隙前,仅用了一小部分灵力便打开了这生门的结界,带起的灵力波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行人随着司昭穿过山崖缝隙走出极乐谷时,还一个个如同做梦般难以置信。
因为担心盈虚醒来追过来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司昭安排这九十四人分为三路,其中妇孺较多的一路由他带领,其他两路则由两个体型健壮的青年带领,三路人分为三个方向行进,这样即使盈虚一觉醒过来,率众过来抓人,最多也只能抓到其中一路。
分布妥当后,司昭看着其他两路人向左、中两条路分头行进,自己则带领身后众人朝着最右边的路走去。
司昭召唤出飞行坐骑,载了两名四五岁的幼童,其他人则跟在他身后徒步行进。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数个时辰,已是又累又饿,但考虑到此刻尚未走出北溟中,人人不敢松懈,个个咬牙强提着一口气、忍着饥渴在漫天风沙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每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都要走出这片荒漠回到大荒,即使是死,也要死在大荒,而不是这便地都是魑魅魍魉的北溟!
可惜,世事往往不如人愿。
正午时分,一行人已经走出北溟中,进入北溟南地界。
众人因为又热又累,实在无法支撑,正各自觅地休整进食,司昭忽然听到后方远处传来一阵极轻的扑翼声。
司昭顿时心惊,他太熟悉这扑翼声了,只用了一瞬间便听出那是翼人飞翔时翅膀挥动划破空气的声音,立刻跳起身召唤出飞行坐骑,对着身周众人大吼道:“起身,跑!”
同时左右手各捞起一名幼童拉上坐骑,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冲去!
形势危急,他已然没有能力保全所有人,只能尽力救两个孩童,其他人只好任由他们听天由命了。
司昭本以为凭自己的飞行速度至少可以甩脱翼人们的追捕,逃到距离此地已不足百里的太古铜门,然后再穿过裂隙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大荒。
事实上他只差一点就做到了——如果不是在逃亡途中,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空中悬停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山鸡的话。
几乎不用第二眼司昭就能认出,这只顶着红白参半长毛的大山鸡乃是他名义上的主人——忘忧侯盈虚。
05
“我的小可爱,本侯倒是小瞧你了。”盈虚停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意识将两名幼童护在身后的司昭,赤红色眼瞳中满溢的恶意和兴致几乎要流出来,“没想到你居然能在完全不惊动本侯的情况下破开结界,带领这么多只小虫虫逃到北溟南,这份能力当真令我惊讶呢~”
“可惜,你的妇人之仁害了你。如果你不理那些废物虫虫的死活,只身逃走的话,你此刻想必已然回到大荒,即使是本侯,也对你无计可施,只能徒叹奈何……可惜啊可惜~~~”盈虚状似惋惜地摇头,然而一双红眸中闪烁着的兴奋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司昭咬牙召出青羽梳翎笔握在手中,然后催动飞行坐骑落地,将两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孩童放在地面上,这才上前两步,毛笔一挥召唤出修竹、繁花、魅妖等墨灵,然后将全身灵力汇聚于手上的青羽梳翎笔中,率领着墨灵悍然朝着盈虚攻去!
既然注定无法回到大荒,倒不如放手一战,死得轰轰烈烈,也好过窝囊地做魔侯仆从苟活!
盈虚悬停在空中,眼看着面前容貌秀丽的黑衣鬼墨凝神召唤墨灵,一双沉静的墨瞳中满是决绝之色,如何不知他此刻心中打着什么主意,当即冷笑一声,“小虫虫,你这性子倒是挺烈。不过,你觉得本侯会这么轻易让你死么?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新玩具,在玩腻之前,本侯是不会轻易毁坏的哦~”
口中说着话,盈虚双手轻抬,无数道魔气自他掌心逸散而出,其中数道精准地迎上司昭召唤出的墨灵,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绞杀,剩下的魔气则自动凝聚成一张泛着不详色泽的大网,对着司昭当头照下,继而瞬间收紧,将网中人绑缚得严严实实。
盈虚飞身上前,长臂一伸将从空中落下的司昭接入怀中,伸出两根手指轻抚他瞬间苍白灰败的俊脸,动作和语气均堪称温柔,“不听话的小虫虫是要接受惩罚的哦~”
司昭绝望地闭上双眼,浓密的睫羽在盈虚指下不自觉微颤,宛若濒死的蝶。
“杀了我,放过他们。”形状优美的薄唇轻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
早在出逃之前就已经预想过这样的后果,如今既然逃跑失败,司昭只能愿赌服输。只是,垂髫稚子何辜?
“小可爱,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盈虚嗤笑一声,扫了躲在巨石后面低声哭泣的两孩童一眼,“你和这些虫虫的命都在我手上,你根本没有资格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明白吗?”
司昭双目紧闭,死死咬紧了薄唇,不再吐出任何请求的话语。
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眼前这丧心病狂魔侯的主意,更无法改变自己和身后两名孩童、以及其他逃走失败的大荒百姓的命运。
“不过,”盈虚低头凝注怀中鬼墨苍白如纸的俊脸,唇角勾出一个毫不掩饰恶意的笑容,“为了让游戏更好玩一点,本侯愿意纡尊降贵跟你打个赌。倘若你赢了,本侯可以大发善心,放你和这些小虫虫们回你们心心念念的大荒。倘若你输了,便跟本侯回去,继续做本侯听话的仆从,从此不得寻死觅活、更不准再伺机逃走。小可爱,你觉得这个赌约如何?”
“赌什么?”司昭睁开眼道。
他明知道眼前的盈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根本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是否会言而有信,然而,对方提出的赌注却实在太过诱人,由不得他不心动。
“赌……人性。”盈虚赤红的眼瞳眯起,盯着司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希冀光彩的黑眸笑得一脸开心至极,“赌那些被你冒着性命危险营救的虫虫们,会不会背叛你这个尽力保全他们的恩人。”
“接下来要有一场好戏看了~”盈虚道,说完背后生出双翼,抱着司昭腾空而起,一双脚掌伸出利爪将两个躲在大石后面瑟瑟发抖的孩童抓住,双翼一振朝着来处飞去。
忘忧谷中。
九十四名出逃的百姓被忘忧侯属下翼人尽数抓回,扔麻袋般丢在地上,大人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幼童们则吓得放声大哭,往日里空旷安静的山谷霎时间热闹几分。
然后下一刻,所有痛哭的孩童通通噤声,或是被自家父母强行掩住了口,将哭声堵在喉间。
——因为忘忧侯盈虚忽然从天而降,落在高台上那把不知用何等材质制成的华贵座椅之上。
魔侯随手将司昭和两名孩童丢在身前,懒洋洋地轻咳了一声,场面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小虫虫们,本侯问你们一个问题。”盈虚斜靠在宽大舒适的椅背上,抬起一手支着下颔,赤红的双眸一扫眼前噤若寒蝉的一众凡人,“答得令本侯满意了,本侯便饶过你们这次。倘若答错了……你们所有人都会在今天成为幽冥负劳的养料。听明白了么?”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看向那可怕的魔侯,原本毫无光彩的眼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没有人敢贸然出声,但几乎所有人看向盈虚的双眼中都充满了无言的乞求。
“你们这次出逃,是谁主导策划怂恿的?招出主使人,本侯便只惩罚他一个,放过其他人。”
被困网中的司昭闻言抬起头望向场中那些被他营救失败的大荒百姓,一颗心不由跳得飞快。
数息沉寂后。
一个年约三旬、面色蜡黄的汉子猛然抬手指向司昭,语声激动:“是他!是他煽动我们一起逃的!”
“爹爹!”他身旁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小女孩失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大声道,“司昭哥哥一直在帮我们,你不该出卖……”一语未尽就被男子一把捂住了嘴按在自己怀里。
“瞎喊什么?不要命了?!”男子瑟瑟发抖,捂着孩子嘴的一只手更加用力,生怕她再泻出一丝声音。
“对!就是他!”
“我们本来不想逃的,是他怂恿我们,还一手制定了逃跑路线!”
“可是,”一个小男孩弱弱道,“说好了出逃失败后果自负的,爹爹怎么说话不算……”下一秒他的母亲就捂住了他的嘴,抱着他躲在了人群后。
“是他主导策划的!”
“都是他的错!”
一时间群情激昂,几乎所有人的手指向司昭,仿佛是司昭逼迫他们逃走的一般。
黑衣鬼墨静静地望着场中愤怒指责自己的民众,尽管心中早有预料,真正面对这一幕时,还是忍不住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泛起。
是啊,这就是人性。
有些人,根本不值得他殚精竭虑地营救。
盈虚高居华美座椅上,低头看着面色惨白的司昭,发出一阵愉悦而疯狂的大笑,“小可爱,你看看,这些就是你费尽心机想要保护的人。你不惜浪费自己宝贵的逃跑时间也要救他们,最后得到的回报却只有背叛,现在有没有感到后悔,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笑话呢?”
司昭紧紧闭着双唇,不想说话,亦无话可说。
事已至此,他唯一能做到便是认清事实、愿赌服输。
盈虚挥手令翼人将一众俘虏拖去醉生窟,然后自座椅上起身,一步步走到司昭面前,打了个响指撤去困住他的大网,然后伸出右手托起司昭下颔,紧紧盯着他被苍白脸色映衬得愈发深黑的眉目,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小可爱,你输了。接下来,是你该接受惩罚的时间了。”
司昭被忘忧侯带进了他那间华贵奢丽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卧房内,然后抬手指向窗边一个造型古雅的木架,平稳的语气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兴奋,“今日是你第一次受罚,本侯给你个恩典——这上面的,自己选一根喜欢的。”
司昭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眼看清木架上所挂之物,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仍旧忍不住一阵心惊。
只见那一人多高的木架上,从左到右依次由粗到细排列挂着大约数十条鞭子,每一条都造型独特,有的布满黝黑的鳞片,有的则遍布恐怖倒刺,还有的金光灿灿,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无论哪一条,抽到身上的滋味都不会太好受。
司昭情知今日势必无法幸免,当下深吸了口气,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走到木架前,看着那些明显是由制作刑具的专家精心制成、每一条都足以给人带来终身难忘痛楚的鞭子,片刻后心一横,伸手取下一根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褐色皮鞭。
这根皮鞭不知材质、其上没有乱七八糟的倒刺突起,看上去不甚粗长,也不像浸泡过什么奇怪液体的模样,司昭只希望它真如外表那般,令人不那么难以忍受。
“小可爱眼光倒是不错。”盈虚手指缓慢抚过司昭恭敬地上的皮鞭,轻笑一声道,“这是用北溟中异兽皮制成的鞭子,其材质坚韧无比,每一鞭下去不用施力便能达到皮开肉绽、血花飞溅的画面,本侯也很喜欢。唯一的缺点是除了特别痛以外,不会带给你其他的感受,真是有点小可惜呢~”
说完,盈虚右手一挥,皮鞭划过空气,发出一声利物破空的锐响,然后站起身缓步走到司昭面前,低下头用赏玩一件贵重玩物般的神情仔细打量着司昭。
只见一身黑衣的鬼墨端正地跪在自己面前,清瘦的腰背挺得笔直,态度恭顺神情平静,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进那双漆黑如墨的星眸中,看不出一丝心绪波动。
盈虚目光不动声色地在那张异常苍白也异常秀丽的俊脸上审视了一圈,感觉即使看了这么多次,依旧会忍不住被这张脸所吸引。即使是见惯各色美人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
盈虚虽然性情极端乖戾无常,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之前他每一任的仆从均是百里挑一的美人,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如眼前的司昭这般,在第一次看见时就吸引了他的目光,并最大程度地激起了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凌虐欲。
只要一想到这条漂亮的小虫虫在挥舞的皮鞭下挣扎惨呼、流泪求饶的模样,盈虚就兴奋得连手指都忍不住微微发抖。
“呼”的一声,皮鞭裹挟着尖锐风声割裂空气抽落到司昭背上,黑衣连带着苍白的皮肤一道被割裂,一道血花飞溅而出。
“唔!”司昭牙关紧咬,却仍旧在那撕裂的剧痛中忍不住泻出一声吃痛的低吟。
鬼墨虽然没有心跳呼吸,甚至连血液都停止流动,但是对外界的感官却与常人无异。
就是说,在受伤时,会感受到的痛苦一点儿也不比凡人少。
盈虚显然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他本人亦是用刑的高手,知道怎么施刑才会从身体上和心理上双重都给人以最大的痛苦。
一鞭过后,他并没有马上抽下一鞭,而是等司昭适应了痛楚后,才慢条斯理地举起皮鞭,以相同的力道抽到事先算好的部位上,果然看到眼前鬼墨身体不自觉地微颤一下,口中泻出一声无法忍受的低吟。
“忍不了的话你就叫出声啊小虫虫,”盈虚看着眼前血花飞溅的美妙景象,忍不住舔了一下下唇,“不要咬牙硬撑,本侯喜欢听你叫,叫得越大声越好~”
又一鞭抽到司昭背上,过于强烈的疼痛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的脊骨都要被皮鞭抽断了,然而他只是更紧地咬紧了下唇,将嘴唇咬得滴出了血,却将一声带着血气的闷哼死死堵在了喉中。
盈虚站在司昭身后,手中皮鞭仍旧以相同的速度和力道一鞭鞭落下。看着眼前一道道溅出的血花和那清瘦挺直的后背上一道道狰狞裂开的鞭伤,盈虚心底愈发兴奋满足的同时,之前对眼前鬼墨的那种感觉亦愈发鲜明。
起身绕到司昭面前,盈虚以手中皮鞭托起了他的下巴,双眸凝视他浸出一层冷汗的额头,以及,那因忍痛而咬破的薄唇和依旧沉默的俊脸。
即使已然这般狼狈,却依旧难掩那种令人心折的美。
以及,隐藏在温顺隐忍表象之下极深处的,高傲。
是的,高傲。
即使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死物,即使他已经沦落北溟,成为了自己这个魔侯的仆从,即使已经零落成泥,被碾压,被蹂躏。
这个看似对自己恭顺服从的鬼墨弟子,骨子里依旧有股无论何等经历都无法被抹杀的高傲。以及,对身为幽都妖魔的自己那种无法掩饰的歧视。
或许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还无法完全隐藏自己的细微表情,还无法躲过盈虚那双如炬慧眼。
有趣。
盈虚用手指轻抚过皮鞭上的血迹,然后放在唇边伸出舌头品尝这小鬼墨鲜血的味道,然后惬意地眯起了双眼。
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折辱这样高傲的小虫虫,一点点折磨他的精神,一点点磨去他的傲骨,最后令他彻底失去最后一点希望,完完全全对自己臣服。就像以前那些小虫虫一样,像一条狗般匍匐在自己面前,承受着自己赐予的痛苦,大声流泪惨叫求饶。只要一想到这种情景,盈虚觉得自己每一根神经都在兴奋地颤抖。
为了享受这极致的爽感,他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慢慢调教眼前这不听话的小虫。
当然,这个过程也是非常令人愉悦的。
在这极度黑暗又极度无聊的北溟,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调教征服一条漂亮而高傲的小虫更令人开心和期待的呢?
06
盈虚足足抽了司昭一百鞭。
而这一百鞭用掉了整整半个时辰。
等他终于停手时,面前鬼墨身上的黑衣已经被皮鞭抽烂,完全起不到蔽体的作用,裸露出的后背上已然没有一块好肉,取而代之的是布满整个脊背的深可见骨的鞭痕,以及,一条条狰狞外翻、鲜血淋漓的皮肉,看上去凄惨已极。
整个行刑过程司昭都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只在实在吃痛不住时,偶尔泄出一声闷哼。
司昭不知道的是,他的硬气已经完全激起了盈虚对他的兴趣和征服的欲望。
盈虚扔下皮鞭绕到司昭身前,低头凝视那兀自低头安静跪着的黑衣鬼墨,片刻后伸手捏住他触感冰凉的下颔抬起,果不其然一张苍白隐忍的俊脸和一双因长时间痛苦而微微涣散的黑眸映入眼帘。
满意地放开手,盈虚轻笑一声抬手掐诀,旋即他留在司昭体内的灵气开始流动,缓慢地修复后背那一道道狰狞外翻的伤口。
从始至终安静跪着的司昭蓦然抬头,深潭般的眸底清楚地映出一丝错愕之色。不过仅仅一瞬,司昭已然敛去眸中所有情绪,迅速恢复成平素宠辱不惊的淡然模样。
盈虚绝不会这么好心帮他疗伤,他这一举动背后隐藏着的,只会是更大的恶意。
事实证明,司昭对盈虚的了解和判断无比正确。
盈虚只勉强为司昭伤口止住了血,使他不至于因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便停了手,旋即手一挥,原本的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迅速结起一层厚厚的坚冰。
“我的小可爱,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本侯就小惩大诫,你只要在这里跪足三天三夜,你这私放本侯口粮的大罪便可赦免了。不过,你记住,受罚期间一定不要昏过去哦~一旦你昏过去了,这受罚时间可是要重新开始计算的哦~”红衣的魔侯轻轻拍了拍双手,唇角勾出一个恶意的弧度,“时候不早,本侯要去休息了,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慢慢享受本侯赐予你的痛苦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盈虚派去监督司昭的翼人惊愕地看着这个浑身是伤的鬼墨在寒气逼人的冰面上直挺挺地跪足了三天三夜。
没有人知道司昭是凭着怎样的毅力坚持下来的,那翼人只看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衣鬼墨手臂上多了许多渗血的齿痕,那是他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自己用牙咬出来的。
直到翼人宣布三天时间已到,膝下冷硬的冰面亦因法力解除开始融化,司昭脑中那根紧绷的弦才松懈下来。
忍着双膝如被千万根尖针反复穿刺的剧痛,司昭强撑着已然跪麻的双腿想要起身,刚一动便觉一阵头晕目眩,四肢面条般酸软无力,复又摔倒在地。
忘忧侯没有下令,负责监督的翼人便也不敢搀扶,眼看着那鬼墨在地上喘息了片刻,然后终于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朝着他自己的住处挪去。
司昭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来。
得益于盈虚留在他体内的灵力,先前因为受罚而大伤的元气在他昏迷的时间内已然恢复了大半。
背上的鞭伤亦完全结痂,看来不日便可痊愈。
司昭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打水洗了个澡,然后给自己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堪堪将自己收拾妥当,外面便有盈虚亲信翼人推门进来传令,说君上召他前去主厅候命。
司昭来到主厅,只见盈虚高坐在华贵的靠椅上,手中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串五颜六色光芒璀璨的宝石。
看着司昭在自己身前恭顺跪下,盈虚兴致盎然的目光在那清瘦的背影上流转一圈,“不愧是十一门派弟子,这么快就恢复了大半。比本侯之前那些仆人强了不知多少。既然醒了,便带人去醉生窟,选些合适的口粮吧。”
司昭领命,然后带着二十名负责押送口粮的翼人去了醉生窟。
醉生窟大门打开,一身低调金色暗纹黑袍的司昭带领一众翼人缓步走了进来,深黑双眸扫过其内无精打采或坐或躺的一百多号妖魔口粮。
众人显然做梦都没想到司昭能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刹那间一个个脸色精彩纷呈。
司昭无视了这些人如同白天见鬼的神色,抬起的素白手指在人群中逐一轻点,身后翼人立刻上前,将被他选中的五六个目标一一强行拉了出来。
被拉出的竟全都是十岁以下的孩童,第一个被选中的小女孩约五六岁,一双大眼睛乌溜可爱,赫然是数日前第一个出面指控司昭的男子的女儿。
“艹他娘的,这混蛋是在诚心报复老子!”
“大人不要啊!”
“司昭大人,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一片混乱嘈杂中,夹杂着男人刻意压低的怒骂和女人哭泣哀求的声音。
司昭完全不为所动,做了个手势让翼人将那几个孩童送走。
“求大人放过我的云儿,我愿意代替他!你们带我走吧,把云儿留下!”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哀嚎着扑上前,却被司昭身旁的翼人轻轻松松一翅膀扇倒在地。
妇人哭泣着爬起身,边不住叩头哀求边用一双迷蒙泪眼偷觑司昭的脸色。
然后她赫然发现,眼前一身黑衣的男人和上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的司昭每一次出现在醉生窟时,虽然看上去表情淡漠,但一双眼睛还是多少有些温度的。尤其是面对病弱老人和幼童时,更是时不时会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温情。
而如今,这个高高在上站在她面前的黑衣鬼墨,无论是面上神色还是那双眼睛,甚至整个人,都彻彻底底变成了千年不化的坚冰。
妇人颓然倒地,绝望的哭泣声再也压抑不住,传遍了整个醉生窟。
她无比清晰地认知到,属于他们这些忘恩负义之人的报应,来了。
司昭静等着那几个孩童的身影消失在醉生窟门外,复又抬起手指在人群中点了十几下。
这次他选中的目标,则是数日前率先反水在盈虚面前指证他的人。
那素白纤长的手指每点中一个人,被选中之人便瞬间面色大变,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那十几个人被翼人拉出来,强行按在司昭面前。
整整十五个,正是盈虚要求的数量。
黑衣鬼墨淡淡扫了这些待宰羔羊一眼,连一个字都懒得废话,挥手令翼人将他们拖去虫房喂虫卵。
十几个人徒劳地挣扎着,有的只会痛哭哀求,少数几个知道哀求无用的则破口大骂。
叫得最大声的,正是先前第一个指控司昭之人,“司昭你这个王八蛋!你这是在报复老子!你不得好死!”
“没错,我就是在报复你们。”黑衣鬼墨厌恶地俯视他,就像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恶心虫子,唇角勾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你们这些人,只配成为幽冥负劳的食粮。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