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这边走。”肠肥脑满的朱大员外满脸堆笑,亲自把重金请来驱鬼的年轻道长请进了自家长子的房间。
虽然这位道长看起来太年轻也太好看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高深法术的模样,然而整个西陵城的道士法师他都请遍了也没解决家里的恶鬼,如今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何况这位道长自称乃是太虚观弟子,如果属实的话,应该能除去那只缠住自己儿子的厉鬼,毕竟太虚观乃是十一大门派之一,论起驱鬼捉妖的本事来,他们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太虚跟着朱员外走进朱大公子住的厢房,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花团锦簇的苏绣锦被,一个同样衣着花团锦簇、相貌十分富态的中年妇人正守在床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嚎。
太虚走到朱公子床前,就见床上躺着一位身宽体胖、相貌十分一言难尽的年轻公子,那公子此刻双目紧闭,显然正陷入昏迷中。太虚见他眉心隐隐发黑,眼底下两片浓重的青色,身周阴气缭绕,果然是长期被恶鬼缠身的模样。
“夫人,别哭了,快来见见这位太虚观的道长。”朱大员外对着那正嚎得投入的妇人道,“咱们的宝儿能不能获救,就全依仗这位道长了。”
朱夫人闻言立刻止住了哭嚎,甩着花手绢走上来见礼。
太虚连忙拦住,然后道:“贵公子的确是被恶鬼缠身。且这恶鬼似乎怨气颇重,请问朱员外以前是否曾与人结仇?”
朱员外闻言,一张胖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神色,连忙摇着手道:“没有没有,老夫向来与人为善,哪有什么仇家。”
太虚目光如炬,早已看出朱员外夫妻神色有异,却并不揭破,道:“今晚还请员外遣散此处下人,贫道要守在这里,会那恶鬼一会。”
朱员外忙道:“那再好不过了,道长需要准备什么只管吩咐,我这就派人去采办。”
“不必。”太虚摇头道:“法器我已备好,你只需保证今夜此地不要出现其他人即可。”
“那就劳烦道长了。”朱夫人扭动着过分丰满的腰身,捏着兰花指道,“请道长务必要将那可恶的厉鬼打得魂飞魄散,酬金方面随便您开。……哼哼,胆敢害我们宝儿,老娘就让它永世不得超生!”
太虚闻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让朱员外夫妻在天黑请离去,并遣散附近所有下人。
待得朱员外夫妻离去后,太虚便在床边的蒲团上盘膝坐下,开始打坐练气,静候那只恶鬼的到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一分分暗了下来,夜色逐渐浓重。
不知哪里刮起一阵阴风,忽地一下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房间内顿时一片黑暗,只有清冷月光自窗外洒入,却无法照亮这浓重的黑夜,更加无法驱散室内悄然刮起的阵阵阴风。
“呜呜呜……嘤嘤婴……”不知何处忽然传来悲切的哭声,听不出男女,声调却说不出的瘆人。
太虚仍旧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呜呜呜……我死得好冤啊……朱大宝,你还我命来……”哭声再度响起,依旧男女莫辩,且忽左忽右,裹挟在室内的阵阵阴风中,配合着不知何时悄然亮起的一盏惨绿色鬼灯,效果越发惊悚。
太虚仍旧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只有唇角悄然勾起一抹冷笑。
“呜呜呜……朱大宝,你还我命来……”凄惨瘆人的声音在室内继续飘荡,同时道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后颈吹了一口阴森的冷气。
换了旁人恐怕早就吓得跳了起来,道长却依旧泰然自若,只有唇角的冷笑扩大了些许。
黑暗中忽然伸出两只惨白泛青的手臂,朝着太虚的腰搂了过来。同时手臂的主人悄然露出一张惨白浮肿、视觉效果惊悚的脸,准备把头搁在太虚肩上,狠狠吓他一吓。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
就在那两只手臂即将贴到太虚腰部的同时,巨大的黑色邪影挥动拂尘,干脆利落地朝着手臂的主人挥了过去!
“啊!!!”随着一声惨叫,一个瘦瘦的身影被拂尘抽出去足足数丈远,“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哇~~~好痛!”那身影趴在地上失声痛哭,状甚凄惨,“不干了不干了!你这个坏道士竟然欺负人!”
道长终于有了动作,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只被邪影抽得现出原形的鬼魂,冷笑道:“你是人?!”
“好,我不是人,我是鬼,那又怎样?”地上的身影狼狈地爬起身,却是只生前最多十六七岁的小鬼,看那浮肿的肤色应该是溺水而亡。小鬼用一双绿色的眼睛愤愤地瞪着太虚,气鼓鼓地质问太虚:“鬼就没鬼权了吗?!鬼就要被你们道士肆意欺负了吗?!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知不知道,”太虚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只法力低微的小鬼,道:“倘若今日来的是我师弟,你现在早已经魂飞魄散了。”
小鬼看着他沉静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却依旧强撑着不肯服软,“我虽然是鬼,但是我并没有滥杀无辜!朱大宝害死了我,我死得冤枉,只有找他偿命,才能让我的怨气消散!”
说到这里他怨气难消地瞪了太虚一眼,这个表情如果他活着的时候来做,或许会让人觉得很可爱,但是现在他脸色惨白浮肿,双眼目光惨绿,看上去就有几分阴森恐怖的感觉了。
见惯各色厉鬼的太虚当然不会被他吓到,站起身走到了小鬼的面前,道:“你可知道,我为何现在还未出手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小鬼悄悄打了个哆嗦,强撑起气场问道:“为何?”
此时它已经察觉到太虚的法力高深莫测,单凭他的一只邪影就足以把自己收服,因此既不敢硬碰硬,又不敢企图逃跑,只能强忍着恐惧和眼前的厉害道士讲道理,希望他能放过自己。
“我早已猜出朱公子被鬼缠身之事有内情,所以才决定等你来问个清楚。”太虚看着对面强忍害怕的小鬼道,“倘若你当真死得冤枉,来此纠缠这朱公子乃是有怨报怨,我自然不会不问青红皂白收了你,说不定还会助你一臂之力。但你倘若有半个字不实,我便只好让你尝尝符惊鬼神的威力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看到眼前的道士肯心平气和地听自己说话,小鬼松了口气道:“我叫朱小宝,朱员外是我爹,朱大宝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太虚闻言微愕,道:“既然你和朱大宝是亲生兄弟,为何他会害你?”
而且看样子朱员外也知道纠缠朱大宝的“恶鬼”是何身份,却仍旧选择了出重金找高人收服恶鬼。
朱小宝闻言,只觉满腹委屈都有了发泄之处,当即把自己的身世处境以及被害死的原因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原来他虽是朱员外亲生,却乃是庶出,是某次朱员外酒后强暴了自己的丫鬟后所生。
后来他生母虽然被朱员外纳为妾室,然而朱员外正房夫人善妒,朱员外又畏妻如虎,因此朱小宝母子二人的处境相当艰辛。
朱小宝从小就没享受过一天朱家二少爷的待遇,每日被朱大宝当做侍从呼来喝去,受尽了朱大宝的欺负和凌辱。
他的母亲也因为常年受朱夫人欺凌长期郁结在心,于今年二月份病逝。
此后朱大宝愈发变本加厉,某日和几个同样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在河边嬉戏,故意将朱小宝推入河中,眼看着他在水中挣扎呼救,却无人施以援手,反而在一旁拍手叫好。
直到朱小宝彻底沉入水中,几个富家子弟见出了人命,便“呼”地一下作鸟兽散。
朱大宝见朱小宝被淹死,不但没有害怕慌乱,反而因除了一个心头大患而暗自欣喜。
他带着仆从跑回家去,做出一副慌张模样去找朱员外,称朱小宝失足落水,让他赶快派人去营救。
朱员外何尝不知道此事和大儿子难脱干系,奈何朱夫人护短,朱员外又惧内。因此等朱小宝尸身被打捞上来以后,朱员外便只派人将朱小宝厚葬,此事便不了了之。
朱小宝生前受尽亲大哥欺凌,死得又冤屈,死后怨气难消,便化为厉鬼,夜夜纠缠朱大宝,哭着喊着让他偿命。
奈何他一介新鬼法力低微,除了凭借己身阴气让朱大宝缠绵病榻,并将他吓得不轻以外,并未对其造成更大的实质伤害。
期间朱员外也请了不少“高人”来驱鬼,然而那些“高人”基本上都是些江湖骗子,没几个有真本事的,所以不但没能收服朱小宝,反而都被他吓得落荒而逃。
直到太虚出现在这个房间,朱小宝还以为他也是来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便想把他吓跑。孰料对方竟是太虚观的高人,随随便便就召唤出一只邪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说到这里,朱小宝一脸委屈道:“我并没有害不相关的人!我只是想为我自己和我死去的娘亲讨回公道,难道这样也错了吗?!凭什么鬼害了人就要魂飞魄散,人害死人却不用接受惩罚?!”
太虚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内情,闻言沉默片刻,复又起身看了病榻上的朱大宝一眼,转头对朱小宝道:“朱大公子被你吓破了胆,又被你身上的阴气长期侵害身体。只要我不出手替他祛除体内阴气,他最多有三月之命。”
“道长,你不会出手救他吧?”朱小宝立刻小心翼翼地问道。
太虚看了一眼面带忧色的朱小宝,温言道:“你且放心,朱大宝乃是罪有应得,我不会替出手救他。他既已必死无疑,你的怨气也当散去了。今日,我便为你做法超度,送你重入轮回,如何?”
朱小宝闻言自是立刻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