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们不适合大摇大摆的走官道前去,我们从百叶林入,避开守山的康庄人,我削了木棍扎了百叶林的丁香鱼来烤,夜螟蛉抱着刀站在一旁,我在水里洗鱼也看他,隐隐绰绰的窄腰长腿。
“为什么要杀伯益族人呢,据我所知,叁有氏一族已经隐居避世多年?”
“买凶杀人赚钱而已。”
我其实,一个人孤身在外的时机并不多,其实魍魉门的野外生存指南也忘的差不多了,硬着头皮抽出匕首来刮鱼鳞,百叶林堆积了厚厚一层的树叶,踩上去吱呀乱响,夜螟蛉走了两步,哪怕没有刻意提气隐匿也比我轻得多,相比起来我简直是个乡野丫头踩的别提多响了。
他蹲下身接过我手里的鱼,从靴子里将抽出一柄短刃,闪着深幽的紫燃着夜凉的寒意。我屁颠屁颠的跟着他转,同他说话。
“这刀好使么?”
“还成。”
他低头瞥了我一眼,补充说:“刮鱼鳞比你那刀好使。”
我坐在火堆旁,捧着脸笑。
我来江南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我能这样同他说话,离他这样近,他解开牛皮水袋喝了一口酒,我闻到了细密的酒香,原来他也是喝酒的。薄唇抿过杯盏也不过是在他原本寡淡的唇齿上染上一层水光。他低着头,墨发丝润如雨。眼睛狭长秀丽,凤眼迤逦,十分精致,如漆笔描过一般的眉毛干净利索。
是三春秾华流丽的姿容,偏生料峭孤冷,烟拢了寒水月笼了纱。
【5】
叁有墨翟居住于叁有村最后的山上。需得绕过四户人家,路过的每一间房舍大多悬挂着巨帘泼墨,大多为著书修习之人。
小桥流水人家的安宁,林间多为温顺的动物,例如鹿鹤一类,,隔着庭院里的垂杨柳,隔着方正低矮的石灯,隔着粉红昭昭的红云并蒂,隔着半卷珠帘。湘妃竹编的蒲团,手腕上戴了串菩提子,青烟一样的袖口顺着手腕滑下。
墨翟就坐在那里,穿着一身云中鹤的深衣,袖子里外是两重清冷的颜色,平展无纹,愈发衬得他腕如纨素。纤细的骨节提起老旧的桌面上带着茶垢的茶壶。茶水呈一线,倒进他面前的杯盏中。
一旗一枪的狮峰龙井明前茶冲出碧绿茶汤,细嫩芽尖儿状如莲心,甘香如兰,太和之气萦绕齿间。叁有林间的猫静卧在他膝盖上,时不时打个盹儿。
“你们来送我一程的么。”叁有墨翟看起来比我平静多了。
夜螟蛉隔着遮面的眼睛古井无波。
“买卖罢了。”
是一桩好买卖,王朝密探也驻守在叁有,朔望著书尚且没有这么多人来来去去,杀生谋取,夜螟蛉出鞘不见血光便已经毙命,细听的话能听见螟蛉一动的生息仿佛只是夜幕之下,虫子的一息罢了。
我见过许多次夜螟蛉出刀的样子,分辨那一丝微弱的虫鸣是我最大的乐趣,夜螟蛉收刀之后径自带我离去。那种杀人留个信物的行为这男人从来不屑于做,许多无名之债大多被归结于他身上,大抵是因为如此。
离去时,我抱走了墨翟的猫。
夜螟蛉只是瞥了我一眼,并未反对亦或是赞成,我就当他赞同了。
我们回江南时,四月廿六,春末。江南梅雨时节,春风起,好似是蛛丝银线天地飘散。坠落湖面,万点细密水涡。西湖里青碧万顷,水天相交接。
我们坐着乌篷船回木渎。
“江南真好啊。”我笑着轻声说。
“嗯。”他应声。
夹杂在船桨拨动水面的声音里,轻柔的像是一枚花落,却似乎凝结了五月里最柔软的风,寸寸拂过我来不及躲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