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冬至的那天,他来杀我。
立在屋外从月初上柳梢到寂冷深宵,窗户大开,一柄刀在案几上,压着几张泛黄的纸笺。几步开外,我着一身醉太平,将赤色珊瑚珠的遮面撩在发钗上。
屋外的雪停,月色极亮。
我自斟自酌,或许是酒酣至醉,刀横颈侧,只听见纸张纷飞的声响。我举杯问他能饮一杯无?尔后我兀自先干为敬。饮罢,我为他斟酒,醉太平的衣袖拖过案几上的水渍,晕染上浓稠的红,他一饮而尽。
我这一辈子只跟这样一个人在本是将死的雪夜里共饮过。
我们的故事也就结束了。
【1】
我来江南是二月初八,惊蛰。
江南没有中原连绵的大雪,自有一股深切的湿寒,细细密密似乎比北方更冷,我客居木渎,赁下一间房舍,学着江南的女子侍候花草,邻家是卖花家,有个丫头,名唤碾香常剪了自家的腊梅赠予我。我也时常买些人家家中常摆的花草,只是不知为何,总是养不好。江南女子极为温柔,譬如碾香的母亲,酿的一手好酒。
我本是北方人,又自小厮混在一众师兄弟中,爱极了酒。我笑着说,倘若我是个男子,又倘若相逢于阮娘未嫁时,我自当死皮赖脸的求娶了去。
阮娘给我的菜碟里夹了一筷子芦蒿,自当是白了我一眼。
“酿给自家人喝的酒,自然是香甜的。”
碾香拍着手笑嘻嘻的说:“给爹爹喝的酒当然是娘尽心的呀。”阮娘捂着嘴轻笑,酒香屋暖是我没有感受过的温和。
真羡慕啊。
阮娘抿了一小口酒,“江南处处皆好,唯一不好便是无雪,冬天只入骨的寒,我原听人说,收梅花上的雪埋于花树下,初春时腌渍梨花三分入酒,极为香甜醉人,只可惜江南无雪。”
我见檐下灯笼风中摇曳,回首摇了摇头。
“已然是九分好就不要求那一分了。”
等我辞别阮娘出门,又开始下起细密的小雨,碾提着灯笼跑出来追我,往我手里塞了一把素色的油纸伞,又给了我一个牛皮灯笼。我往她怀里塞了几颗粽子糖,摆摆手示意她进去,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进那一片满是水仙花香的暖室里。
牛毛细雨落地无声,已是入夜又是雨天,家家户户窗户里透出微薄的暖光。而他站在青石板的在青石板的甬巷尽头,淡漠的垂下浓密的眼睑。眉色乌润,像是方被长锋紫毫描过,墨色淋漓。深衣繁复的迤逦之间,俨然是孤冷趔趄。
他,认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