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眷夫人在城上唱词,风靡万千少女,斩杀少年无数。
唱的短诗,一段词,传了百多次,虽说是以嗓门加成,但也可谓是眷夫人红颜薄命的一生中最风华绝是代倾国倾城的一日。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多年之后华夏王朝依旧未崩塌,这江山依旧锦绣如画,主了沉浮的却是换代的新人,最老的宫女也活在棺椁里,可从青砖到琉璃瓦,仍都记得那一日皇城上有艳阳似火,有美人一曲惊动了天下寂寞。
眷夫人在某种意义上自愿投了炉炼剑,古往今来大家最铸剑师们重复最高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铸剑一定要以人的血肉做祭品,一般的回答都是这样才能使死物活物合一,炼出灵气。虽然不晓得到底有几分正确,但眷夫人舍身成就的神兵的确是这个道理。
于是武观就疯了。
仲康就很能理解他,因为他娘也疯了。
眷夫人的献命冥冥中像是一根不是稻草的稻草,彻底打破后宫之中心照不宣的风花雪月,癫狂过恩爱过消磨过,到头也不过自欺欺人画了浓妆油彩在台上痴魔自斟的黄粱一梦。贵妃终于断了她的弦,瑟缩在宫中,枝头的黄莺凄厉唱着哀乐,后宫之中,斗过了活人死人斗天斗命,却原来一直寄望的圣恩浩荡还是悬头之刃,帝王家的男人,想要你的命,你就必须笑着捧心上去。
悲是有的,兔死狐悲的悲,画眉死去了,生者只是为自己害怕。
那美人世上所真心挂念的也就两个男人,一个没了心,一个因为她的死而死了心。武观当着华夏群臣的面跟他爹闹翻了脸,谁都保不了的那种,众大臣们看着皇帝老子自家起火,各心盘算的都只是不要殃及自己这些小池鱼。
启王胸襟宽广,准许武观道歉服软,还能当他的五王子,或者是日后的储君。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君主一辈子都在逼人,却竟也有被反驳的一日,棋差一招,低估了一个母亲控的执着,被他儿子更青出于蓝的倔强所打败。
武观在王城之上,生生剜出自己双目,就此与君绝。
日头太好,晒得人满面流油,仲康抬起胳膊用大袖遮住自己的脸,看见他弟弟如何把自己的眼睛搁在城头,一路走,一路滴血。就这么走出了故土城池。
他咬牙切齿想了会,最终还是召了影卫过来。
那年,眷夫人死,母妃死,逄决死,最后武观也死。那王座之上的人转身,仿佛一夜苍老。
同年,仲康封为成王,建江南宅邸。
小瀛洲的水乡宅邸里,白衣青衫的浊世佳公子临水照影,江南的气息一贯是温柔的,深不见底的绿湖铺满重重碧荷,睡莲安静在水上数着时间,琵琶声缱绻着催人入眠,比黑夜更黑的样子来来去去,眨眼又失了踪影。
公子含笑饮下一壶酒,朝水面幽幽道,我的傻弟弟啊……
傀儡般的死士一动不动等着命令,成王抛了酒杯,就忽然感到了无趣。
“算了,跟好,别让他死……”后半句打了个弯,不情不愿地冒出来,回荡了水乡的寂寞。
“——的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