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士将这一切惊天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却仍然没有惧色:“幽都军铁蹄踏破中原,攻陷红石峡以东大片山河,在下一路走来,所到之处无不是妖魔遍布危险重重,唯有这牡丹镇,至少能在白日中保持昔日的繁华安宁……凡间本无牡丹花神一说,想必,阁下就是当年的冰心堂弟子——墨文君吧。”
然而,那厉鬼已经失去了神智。惨白的眼珠凸出眼眶,指甲奇长而只剩皮包骨的手指一下下抓挠着咽喉,发出一阵不祥的咯咯干呕——恐怖的怪响立即招来了花神祠外的怪物,将青年文士团团包围,这架式,就是要把这唯一的活人撕成碎片!
“唉……”青年文士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心和悲悯,他无奈地摇摇头,取出了腰间别着的玉笛,随即,一阵悠扬的旋律在花神祠中响起。这笛声似有神力一般,宫、商、角、徵、羽,细小的孔洞中不断飘出每一个音符化形而成的实体:它们发散出柔和的淡淡绿光,环绕在青年文士的身旁,最终汇聚在一起成为一道绚丽的光幕;光幕薄如纸般,貌似一戳就破,然而活尸鬼怪们却纷纷停下了脚步,饶是如何张牙舞爪,也不敢碰这幕墙分毫。
双方这样僵持了片刻之后,青年文士微微皱起了眉头。人力终有穷,可这些东西却是不会累的,若不能将它们彻底驱散,他专程来此只怕就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到这里,笛音骤然变调,透出一股铁血杀伐之气,那幕墙也随之增厚数倍、光芒暴涨,一时间,整个花神祠皆被这刺目光芒所吞噬,除了笛声,只能听见一阵阵尖利的惨号——“不!!它们生前皆是无辜百姓,一切只因文君心绪失控而起,请足下手下留情!”
牡丹花神的声音再度响起,笛声也随之戛然而止。绿光散去,就见那青面厉鬼已然恢复了清醒,它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花神像慈祥的模样;而那些怪物,也因为解除了控制而不再狂暴,转瞬间如潮水一般退出了祠堂。青年文士舒了口气,向青面厉鬼温和一笑:“墨先生,你总算醒过来了。”
“原来足下竟是高人,方才文君失礼了。”厉鬼仍然轻抚着胸口,显然余悸未平:“只是牡丹镇早已遭妖魔攻陷沦为鬼域,文君穷尽心力,亦只能在白日之间维持一片镜花水月……然而足下却专程于入夜时前来,想必绝不是为了赏花吧?”
“牡丹镇上的牡丹花名动大荒,在下自然心向往之。不过确实,今日此来,是为了另一个传说。”青年文士坦诚地点头:“传闻妖魔在攻陷每一座城镇村庄后,都会将当地百姓杀死化为尸兵,供幽都军冲击王朝防线时打头阵之用,然而这座牡丹镇,却是唯一的例外。”他说到这里,眼神中似有一丝小心和犹豫:“只因为将它变作如今景象的人,不是魔兵魔将,而是……幽都王。墨先生或许是唯一一个见过他本尊的人,可否把当日情形告知在下?”
那三字出口,厉鬼墨文君的眼瞳急剧收缩了一下,呼吸也急促起来,就仿佛想起了最不愿回忆的痛苦往事:“你究竟是谁?幽都王在凡间不过是个令人闻之色变的传说,没人会对他有如此兴趣,难道足下是想效仿玉玑子,向妖魔投诚?”
青年文士摇了摇头,眼神清明澄澈:“个中原因,请恕暂时无法相告……但在下绝无危害人间之心,只想守护自己的一方家园,这一点,与先生一样。”
“唉……罢了……如今的我,其实也已是妖魔的走狗傀儡,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足下呢。”一阵沉默后,墨文君轻叹了口气:“不错,我的确见过幽都王,如果那副模样真的是他本尊的话……”
模棱两可的回答马上引起了文士的注意:“嗯?为何这么说?”
“别说凡人,就连那些妖魔自己也从没见过幽都王的真面目,因为据说,他的样子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不相同的。但是没关系,妖魔们只需认得他的骷髅王座就好,那是独一无二的,没人会效仿假冒、也没人敢……”墨文君轻轻地说着,记忆回溯到几年之前,牡丹镇沦陷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