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后
腊月的北都,一场风雪后的晴日。
经过连夜除雪,航班终于恢复。机场各处的人们急切地向登机口涌去,昨日因风雪而搁浅在机场的人潮总算能从这一港出发,流向不同的远方。
路霜白在这涌动的人潮里挤着,觉得自己像只溺水的猫,一身狼狈,浮浮沉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登上飞机,将酸软的身体瘫进座椅,长长地喘出一口浊气。
这时,她才感到疲惫。从脚底一路攀上心头的疲惫。
无名指有些疼,是戴婚戒的地方,刚才提行李太过吃力,膈着了。
婚戒是只银戒指,不怎值钱。路霜白嫁给唐夏的时候,两个人一穷二白。
而现在....仍然一穷二白。
路霜白和唐夏结识在五年前,一款叫天下3的网游里。
他们从游戏走到现实,从恋人走进婚姻。
这是场没人看好的婚姻。
路霜白比唐夏大五岁。
路霜白是学理科的研究生,唐夏高中辍学。
路霜白倔啊,她就是喜欢唐夏那颗干干净净的心,她还天真地觉得,只要努力,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三年,路霜白不得不承认,所谓现实,就是无论你如何不信,它都会以各种方式向你证明,它才是对的。
路霜白和唐夏在北都打拼了三年,存款无几,买不起房,生不起孩子。
过几天,路霜白就满三十岁了。
将满三十岁的路霜白,终于感到疲惫。
这张机票飞往霜城,一个北方的小城市。
路霜白没有告诉唐夏,自己在霜城找了份新工作。现实把他们的感情磨得殆尽,万幸,他们还没有孩子。
飞机起飞了,沿着不久前从冰雪中铲出的跑道。机窗上还有未化的冰,在阳光下折出晶亮的流影。
路霜白俯上前座,头刚埋进臂弯,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一次,重新来过吧。
二、回溯
路霜白醒来时,脑袋还在臂弯,臂弯却压在桌上。
桌子和书架一体,书架上摆着专业书和文献。书架顶上是床,左手边是上床的梯子。
这里不是飞机,是路霜白研究生时的宿舍。
路霜白瞪着桌上老旧的ThinkPad,这台笔记本从大二陪她到研三,毕业前夕晚节不保熄火不干,差点吞了她的答辩PPT。
路霜白怀旧的目光没有停太久,她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瞠目结舌。
屏幕里正运行着游戏。
路霜白是个道姑,游戏名叫冬虫,冬天的冬,懒虫的虫。
冬虫穿着三代弟子服,正提着剑,和白袍青眼的老邪影一道站在巴蜀南帐的旗下。
屏幕右下角和左上角显示着同一个时间:2012年2月26日
五年前。
路霜白艰难地挪向窗边,窗外是老食堂,一年后她毕业时才拆。
她挪回书桌,搜索了一遍自己的论文题目。
没有结果。
当然没结果,她的论文明年才发表。
游戏窗口忽闪忽闪,路霜白从巨大的懵逼中醒来,点开游戏。
冬虫的血量只剩一半,约莫刚被揍过。
四周没有红名,只有一个太虚。
一个叫夏草的太虚。
2012年的路霜白正研二,业余时间爱泡战场。
夏草是个总在对面的太虚,冬虫无数次地倒在他剑下,无数次地报仇不成反添新仇。
后来老天开眼,他们分在了同一边。
冬虫左思右想,最后忍辱负重地主动搭讪夏草:“哎,这位壮士,我是冬虫你是夏草,咱俩凑一起就是个名贵药材呢!”
再之后,夏草转来冬虫所在的乡下小服。
再再之后,夏草以一柄自制的水货凤祥剑为聘娶了冬虫。
再再再之后,便是见面,苦恋,婚姻,争吵,冷战。
夏草就是唐夏的太虚。
路霜白盯着屏幕里的冬虫和夏草,一句话从心里开始翻涌,最终从嘴里喊了出来:
“我特么说重新来过,不是从这里重新来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