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莲叶田田,清荷满塘。
寒绯挽了衣袖,正弓身去探一朵半开的粉荷。
不防莲叶间忽地腾出个黑黢黢的影,她一惊之下退跌在水中,浅碧的冰心弟子服湿了大半。
“阿玄!”
岸上有人唤道。寒绯回身去看,是个紫袍的太虚观女弟子,正蹙眉急呼。
“抱歉抱歉,这是我的玄龟,不想惊到了你。”
那池子里也慢腾腾挪出个大龟,悠哉悠哉,主人正是尴尬为难,可它哪里知晓。
寒绯拎了湿透的裙裾折回岸上,浅碧衣裙浸成深幽幽的绿。
待她换了衣服再寻回来,那太虚观的小姑娘正乖乖垂着头立在嘱她等候的药圃外。听到步履声飞快抬头望来
“我是太虚观弟子风汐,今日……今日来冰心堂是有些事,没想到……这,真是不好意思了。”
“无碍,你有何事?”风汐听她一言,目光便紧锁着她,有殷殷期待。
“冰心堂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只是……我这……”寒绯看她语有吞吐,心下便明了。来冰心堂能有什么事,无非寻医问药,只怕这小姑娘是有难言之隐。这倒要好好开解,有病可不能避医啊。
“你毋需担心,冰心弟子治病救人确是本责,我定然尽心竭力……”
“你们能治动物吗?”
“……”
要医治的是风汐的丹鹤,不慎伤了翅,寒绯很是爱怜地为它伤处上药,丹鹤便温和地曲着颈子在她掌心轻蹭。
“小鹤最是乖顺,”风汐笑眯眯凑过来,白羽发饰忽闪在她眼前。眼睛明亮有光,瞧着寒绯。
好像,她的丹鹤。
“你喜欢吗?”
脸颊像那朵初开的粉荷娇软。
寒绯伸出手在她颊上捏了捏,绽开一个极温柔的笑意。
风晚林的荷花悉数开了,浅红深碧,映着湖光潋滟。远山秀水,可堪入画。
“哎呀呀,居然真叫我拐走一位冰心堂弟子。”
“自然不是为你,我是领掌门之命,行医大荒,治病救人…………”
“……大夫,五脏俱伤你治得么?”
“你有旧疾?”
“新伤。听你一言,顿觉心痛难当。”
“……”
寒绯归置好手中药草,旋身嗔她一眼。风汐见她望过来便停了揉弄白虎松软毛发的手,粲然一笑,眉眼弯弯似月牙。
伏卧的白虎惺忪地睁了睁眼,并不理会谁与谁似恼了却又笑。
【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
歇马于巴蜀时,寒绯与风汐已行了不少路。然而大荒何其辽远,岂是经月行路便能踏遍。
蜀地口音很是有趣,风物人情也与她们久居之处大为不同。风汐尤其喜欢此处风味偏辣,又贪看山水,一时并不肯走。
寒绯午间问诊回来,果然见一桌饭食尽是辛辣口味,不由蹙眉。
“你体质湿热,不宜多食,否则肺胃炽热……”
“下一餐下一餐便换……”
“会长痘。”
“……我去煮粥。”
一别潇隐,已至丹坪。大雪初停,山原俱寂。
天地一色皆白,风汐有些冷了,垂着头不言语。寒绯也并不出声,只是拉过她的手,握得紧些。且又施了个润脉并固本培元,好似这样便能驱了寒意。风汐扭头望她,眯起眼甜甜一笑,鼻尖还红着,寒绯却觉得很是可爱。
“说起来,阿绯你这样温柔可意的姑娘,有心仪的人吗?”
风汐凑近了,水光潋潋的眼睛专注望着她,却笑得一脸狡黠。“诶?都这样熟了……害羞了?”
“姑娘家总归有心慕之人吧,呐呐,那我先说好了,以前最是喜欢魍魉门下弟子,那时候呀,观心咒我修得尤其勤奋!”
“喂,阿绯,换你来说,你便说说嘛!”
寒绯耐不得她一意央求,转开脸无奈道:“曾有幸一访水云宫,仙居弟子风姿无二,很是不凡。”语气板正,风汐便不满地撇撇唇。
良久,似是自语,“不过已是从前了,往后,还是希望有人同我一样,喜欢小鹤阿玄它们,愿意陪我养着我的通灵兽,一起终老。”
好啊。
这条覆雪的路长得,似乎可以一直走下去。
“一起去看看天下吧。”这样的心愿说起来也容易,仿佛从九黎王城往东海无际海域的路短得不过一息。
一日大雪。她们救回个被雪几乎埋掉的少年。不需多疑,这是个翎羽山庄的弟子。劲弦和箭壶还负在身后。所幸施救及时。
“他不会有事吧?”
“伤得这样重……”
“阿绯你快来,他是不是给冻坏了,怎么醒来竟是个面瘫!”
不过几日,这个重伤的翎羽弟子便轻易拿去了风汐所有的关注。
待他痊愈,寒绯看着他们,一个弓开如满月,箭落似流星,一个提剑斩妖魔,拈诀退鬼神。那个起初寡言冷淡的翎羽弟子,望见风汐如盛星晖的眼睛,唇角也开始有了淡淡笑意。他纵身一跃径自前去,风汐便拈个神速真诀直追,不防他忽地便停步,正拥了扑来的小姑娘入怀。
“讨厌,怎么忽然停下。”
“可能是,你对我使了缚足真诀。”
“我何曾……”
“叫我怎么这样离不开你。”
不止会笑,还会说情话了。
寒绯远远落在后面,对上一样未来得及跟上的邪影那双赤色的眼睛。
语气轻地听不出情绪。
“我们也走吧。”
世界并无不同,只是手心有些空。
晴日无风,却有不知何处的枝头忽地抖落一地霜雪。
缥缈峰的桃花也许未开,逝水的日色暮了又暮。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已经不需要走下去了。
无论是翎羽山庄还是太虚观,筹备一桩喜事都是颇耗时间的。
剩下的路也不需走了。这个共看天下的心愿,以及她,都由另个人接过了。
“阿绯,到这中原地界我同星落便要寻门派传送使返回了,往后你是……”
寒绯理出自己的行囊,“我过些时候便回去,你们早些准备就好。”
风汐赫然望向星落,正对上他笑意温柔的眼。
“阿绯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丹鹤弯下颈子,轻啄寒绯的手背似是不舍。
“唔,算起来我也做了你们牵红线的红娘,你们的红包可要给我封得厚些。”笑意开怀的样子。
“自然自然。”
往后,路向哪呢?
单修医经孤身行路的年轻姑娘,无论去哪,前路总归不易。
之前有她,斩妖退鬼,说阿绯你退后,有我。
唔,不想了。
寒绯还是到了南海,有心做一件事,千难万险,摘星独行,那都不算什么。
听说南海有明珠,暗室荧荧,光耀四壁。可为凤冠做配。
霞帔需绣上合欢并蒂,结最繁复绮丽的纹络。
送汝鹊桥,无以为馈。
姑且,允我为你戴凤冠披霞帔。
风汐走过鹊桥,巨大的幸福感使她眼里氲出喜悦的泪,她更用力握住星落的手。朦胧间回望,寒绯站在鹊桥那一端,笑意温柔。
【清泪尽,纸灰飞】
失去一个最重要的陪伴,是怎样的感觉呢。
寒山寺钟声不息,许愿瓶只有一个人的心里话。净月湖一坐便是悬竿半日,执白子黑子便无人落下。燕丘纵马往无际天涯,回身怎么只余自己呢?
寒绯又回到了同过去无二的日子。初嫁人的好友来信寥寥,翻来翻去不过几张薄纸。时日已久,而药圃和莲池依旧,好像她从不曾来过。
寒绯也未想过有一日会如此再会。
鬓发凌乱,衣袍带尘,唯有发侧白羽依旧洁白如初,与记忆里笑容动人的姑娘再难重合。她面上没有笑,只有泪痕方干的印子。
“阿绯,阿绯你快去救救他,冰心堂唤魂之术,一定可以救他……”她一开口就掉下泪来,还踉跄着要屈膝跪下。寒绯已是惊得难以开口,扶定她擦去一脸的泪,心内极痛。
“不哭,带我去,一定救他。”
可是见了才知道,她根本无力回天。身死太久,而她医术尚浅。
望着风汐眼里唯一一点亮光,她要怎么说,我救不回他呢。
下葬这一日,梨花飞若雪片,转瞬白了坟头。
风汐不再着那件清丽的紫衣,换了沉灰的道袍。发侧的白羽,被她安放星落的胸口。
“他的箭射得最好,一箭穿花,一箭也可穿我的心。”
“他说,翎羽弟子的归宿,应当在战场。所以他去了。”
寒绯一时说不出话,风汐不再掉眼泪,她却更不知该怎样安慰她。生死之别多么痛,从此寻遍天下,也再不会有他。
正有飞鸟掠过投下浅淡的影,落在新成的墓碑上。风汐的眼睛里只有这片灰影。
后来也并不需要寒绯了,风汐仍回了太虚观,不再笑却好像突然坚强地不再需要谁的保护。寒绯回到冰心堂,在那片开了又败的莲池前静默了数日,秉了掌门弃医经入了毒修。
习医的姑娘或多或少都存了护一人周全的温柔心思,如今倒不必了。
【记当时,垂柳丝,花枝,满庭胡蝶儿】
时光往后推,而大荒风物依旧,四时不改。
寒绯已升做掌针,一日喂罢鹤无事听新入门下的弟子闲谈。
“听说隔壁弈剑听雨阁最出色的大弟子云逸,每日都去掌门处领送菊花的差事,只为到太虚观博她一笑呢。”
“弈剑听雨阁?天啊,怎么不换做是我。日日笑给他看。”
一众弟子哄笑起来。
“掌针,寒绯掌针。”
“怎么?”
“您说,若弈剑听雨阁和太虚观这桩亲事成了我们送什么礼去?”
“就照往常,送雷音溟钻吧。”
#最后一句# 因为是想到游戏里,雷钻都是又不失礼又不用多费心思的那种套路上的礼物。
之前一次费尽心思筹备礼物,和后来只是送雷钻,那个曾经最重要的需要用心对待的人就已经变成和别人并无二致的存在,只剩礼节来往。
#虐或不虐# 开始并不是想为编一个让人难受的故事才落笔。因为不论游戏还是生活,总有些当时珍重的人,没有什么外力使你们分散,但是最后各安天涯互无往来。
虽然自己写完又出来解释一通的行为很奇怪……然而不写出来又实在着急,请诸君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