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的名字叫做玄武。
据他说,这名字还颇有一番说辞。当年他师父在应龙湖边歇脚,忽听得湖上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定睛一看,方才发现湖中飘着一个木盆,而盆中躺着个不足两月大的男婴。
不消说,那男婴就是天机了。
他还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来历:“我师父说,那水自鼎湖从北向南流,我便是从北方来的,他又是在水中发现我。北方属水,所以给我起了玄武这个名字。”
对于他这自吹自擂的说法,太虚从来不买账。原因很简单,玄武大帝是道教北方真神,你一个耍大刀的取这两字为名,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不过太虚一向是冷冷的性子,不同于天机的火爆脾气,他要说一句话,必定得是转过十七八个弯。
“玄武,过来。”太虚懒洋洋地挥挥手。
天机莫名其妙地刚想说,我不是就坐在这吗。却看见太虚那只趴在石头边晒太阳的黑色大乌龟不紧不慢地爬了过来。回头一看,太虚一脸正直地看着他。
“好你个牛鼻子!”天机大吼一声扑了过去。
天机上战场的前一天,找太虚给他算了个卦。
太虚盯着几根蓍草看了大半天,还是一句话没有说。天机不耐烦了,凑上前想去看个究竟。却只见太虚双手一搓,把蓍草全部碾成了粉末。
心中一沉,天机问道:“难道是大凶?”
太虚忙摇头道:“当然不是。”他顿了顿,字字斟酌地解释道:“北方玄武主死,你以此为名,定会所向披靡,百战百胜。”
天机凝视他半晌,方才放松了肃穆的表情,道:“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便相信。”
太虚站起身道:“这几日你们忙的厉害,我也不打扰了。这就回观中去。”
天机道:“过了应龙湖就是摩崖村,路上不过两天的功夫,你何必这么着急走?”
太虚拂去衣摆的草灰,道:“等你凯旋归来,我自会再来看你,不差这一会的功夫。”
天机目送好友走出军营,摇了摇头道:“这道士,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说来也怪,天机之后遇到了不少险情,被妖魔大军围困、身陷火海、断粮大半月……一开始并肩作战的战友死伤了大半,但他每次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等终于可以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时候,天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去了太虚观。
曾来过无数次的地方,却始终没找到那个人。天机正在大殿门口转悠的时候,忽然见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方想起是太虚的师弟。当年还是个小小的孩童,如今已长成了眉清目秀的少年,天机想,真是过了不少年啊。
他走上前,问太虚在那。却只见小师弟眼一红,垂头道:“师兄在几年前……已经羽化了。”
天机愣了愣,才想起这两个字的含义。他急道:“怎么会?是谁杀了他!”天机在战场上厮杀多年,这一发怒,直迸出一股杀气。
小师弟黯然道:“师兄是因为逆了天命,才会……”
“逆天命?”天机怎么都想不到那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小师弟还在说道:“那日师兄趁夜归来,便摆了一个七星阵,说要帮一人逆天改命。我们都劝他别冒险,但师兄执意而为。虽说最后成功了,可师兄他……七窍流血,当场便不行了……”
天机双目赤红,拔了几根草叶,摆出一个卦象,问小师弟道:“你看看这个卦怎么解。”
小师弟揉了揉眼睛,道:“这……这是大凶之兆,此人若与金戈为伍,当死无全尸,活不过二十岁。”
“原来如此……”天机大掌一拍,把那几根草连着下面的青石板,全拍成了粉末。
天机沿着墙边一路慢慢地走,往日一幕幕的画面在脑海中浮浮沉沉。
初次见到太虚时,两人还都是总角稚童,一人笑那小道童的拂尘比头发还长,一人笑那傻大个背着的盾像乌龟壳。
到了两人都学会调皮捣蛋的时候,一人专拔对方饲养的白鹤尾羽当扇子,一人索性偷了那长刀去劈柴。
记得有一夜两人在月下对酌,天机豪言壮语道,我定要闯荡出一番事业,以后当个大将军回来给你看。
太虚摇头道:“功名利禄都是大梦一场,我以后就在这观中种种花草,饲弄神龟仙鹤。朝来晨钟,晚来暮鼓,不知有多逍遥。”
在一座座牌位中,他终于找到了那人的名字。
“你还说,等我凯旋归来,会再来看我。可如今,我眼巴巴地跑了过来,你却连一句话都不能对我说了。”天机喃喃道。
“你啊,真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