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守在通灵道场的台阶上,看到师兄练完剑出来了,忙向他招了招手。
师兄收剑入鞘,向她走来,太虚忙带着仙鹤迎上前去。
师兄揉揉她的小脑袋道:“每次我下山都要你亲自来,也不嫌累。”
太虚只是笑笑,看着师兄骑着鹤飞下了山。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我只不过是想多见你一面。
太虚是祈神台的饲鹤弟子,她不会武功,但是却能将那些迎客的仙鹤饲弄得极好。师兄曾经说过,或许她上辈子也是一只白鹤,才能让这些灵兽那么听她的话。
太虚的家原本在摩崖村,只是当年那场大祸之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没了,她成了孤儿。当时太虚观的弟子前来清理门户,师兄看她孤零零一个人可怜,一时心软就把她带回了太虚观。那日她第一次骑着白鹤,从白云观飞向山门。只觉得这里像仙境一样,有些胆怯,不敢向前。师兄看出她的小小心思,说了句“别怕”,然后牵着他,慢慢走向云华殿。
师兄是兵宗弟子,太虚一直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在祈神台,正好可以看到通灵道场里的一举一动。平日闲了的时候,她就会坐在一个固定的位置,看师兄教师弟师妹们练剑。
这种简单的平静,心中默默的喜悦,对她来说,就已足够。
时光就在这种淡然的日子里一点点溜走,直到太古铜门的战事愈演愈烈。一个月总有大半个月的时候,师兄不在观内,太虚知道,他带着同门们随着天机营和荒火教的弟子们,守在抵御幽州妖魔的前线。
有一次师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坐在他身旁帮他补着衣服,他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休息。太虚以为他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他说,以后也不知道谁家的臭小子有福气,能娶到我师妹。
她把补好的外袍扔在他脸上,师兄也没拿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万一有一天我死在战场上回不来了,你得好好照顾自己。
结果因为这句话,她躲在房间里哭了一下午。
或许师兄这话也只是随口说的,太虚后来想。第二天他又提着剑上了战场。
太虚最后一次见到师兄的时候,他刚从中原回来,顺手帮她买了包油果子。师兄知道太虚小时候喜欢吃这种小点心,只是后来离开摩崖村到了太虚观之后,就很少能吃到了。
她看着师兄,勉强笑了笑。想伸手帮他擦去泪,可怎么都抬不起手臂。师兄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哭呢,她看着他。
师兄红着双眼,抱着浑身都是血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整个人就像是被撕裂了,却没留下一丝伤口,只有浑身的血在往外渗着,染红了一身白衣,直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地落窟的森罗之月封印不知何故脱落,反噬的邪影发疯一般的冲了出来,她正好去把祈鹤神符送给礼宗的师姐,没想到遇到这种无妄之灾。闻讯赶来的兵宗弟子竭力打退了那些邪影,重新封印住地落窟的入口。但是那十几个弟子,却怎么都救不回来了。
太虚勉强抬手,拉了拉师兄的手指。记得小时候,师兄常牵着她,长大之后,反倒是鲜少这样了。隔了这么多年,她再一次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中,传来的温度一如往昔。
师兄反握住她的手,太虚想起第一次到这座道观的时候,就是师兄牵着小小的她,一步步走上那段通天的台阶。有时会想,如果那段台阶,永远也走不完,永远让他这样牵着自己,该有多好。
她想说些什么,嘴唇无力的一开一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能用尽全力看着他,盼着他能从自己的眼神中读出那些埋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话。
太虚有哑疾,从出生起,就不会说话。
师兄抱着她慢慢变凉的身体,一步步走回祈神台,心中像是空了一块,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他从来不知道,从云端吹来的风是那么冷,直直地从身上穿过,像是要把他的三魂七魄都一并带走。
他想起有一次在祈神台上,她捧着本书,看了好久都没有翻过那一页。那天风有些大,吹得她满头青丝在背后飘扬着,听到他走上前,就抬头微微地笑。
他不经意间瞄到了太虚在看的那一页,其中有一句话写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