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第一次遇到弈剑的时候,还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笑话。
那日他心情不好,在街边的酒肆一杯接一杯的灌酒,到后来身边直是摆满了空酒坛子。合该他运气不好,这个时候遇到了弈剑。
付了账,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正碰到了个身穿白衣的人,缓缓走进门。他醉眼朦胧地,对那个人拱了拱手道:“姑娘,麻烦让让。”
对方说也没说,直接就把他打了一顿。天机虽然醉了,但回手也没含糊,直接挥着刀鞘就砸了过去。可怜了那个小酒肆,被两个人砸得七零八落。打到最后,两个人扭作一团,只听得弈剑狠狠地道:“看清楚了,小爷是货真价实的汉子!”
其实天机平时行事最是稳当不过,若不是那日喝多了酒,也不会当街和人打起来。而弈剑,虽是容貌姣好秀气、宛如女子,可脾气却是十分火爆,最讨厌听人说他长得像姑娘,每每都要和说这话的人打一架。
还就是因为这一架,两人反而熟识了起来,倒是应了“不打不相识”这句话。那时谁都不想到,这两个性格如此迥异的人,居然能成为生死莫逆。
“一直都没问,你那时为什么喝了那么多酒。”两人相识已久后,有一天弈剑这样问道。
天机沉默了良久,才道:“那之前的几天,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同门,战死沙场。那日正好轮到我休假,就借酒浇愁了一番。”
弈剑没想到引起了好友伤心事,拍了拍他肩膀,也不知如何安慰。他一向是这样的人,不怎么会说话。
天机看他尴尬,反而是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天机营的将士,该当是马革裹尸。当年既是上了战场,就早知道总有一天会有这样的结局,没什么好期期艾艾的。”
话虽是说的豁达,但弈剑知道,他心中总归是有苦楚的。和自己日夜相处了十几个年头的人,在一刹间倒在自己面前,从此生死相隔,谁能不难过。
“所以啊。”天机对他道,“还是别和我走的太近,万一哪天我也死在了战场上,连块尸骨也找不到,有得是你要难受的。”
弈剑立马变了脸色:“胡说什么呢,哪有咒自己死的。”
天机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弈剑不乐意了,嘀嘀咕咕道:“生死大事,哪有你这样拿来开玩笑的。”
没想到,两人刚说完这话不久,天机就被一封军文紧急召了回营。
临走那日,正逢上冬日第一场大雪,弈剑指着院子中一棵老树道:“昨日刚埋下了一坛子新酒,等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大醉一次。”
天机笑道:“好,到时候一定不醉不还!”
可是啊,直又过了一整个春夏秋冬,那人还是没回来。弈剑曾去了很多封信,也亲自到天机所在的驻地去过,却始终得到那人的音讯。
或许,真是应了那一日天机随口的笑语,男儿当马革裹尸,埋骨沙场,方不负这一世。
又是一个细雪飘飞的冬日,他从树下挖出了那坛子酒,一启封,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倒出一碗来,竟是金灿灿的纯酿。
弈剑举起酒碗,叹了口气,道:“去年此时,曾说了等你回来,我们便一同饮这酒。没想到,却没等到你回来。”说着,他把那一满碗的好酒都倾在地下。
却只听到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这位姑娘,冬日天寒,为何一人在外站着?”
他忙回头,却见那人骑在马上,对着他笑。天机瘦了不少,也显得憔悴了,不知这些时日,他经历了什么。但是,幸好,他回来了。
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弈剑突然变了颜色,手中空碗立刻向天机兜头砸去,口中同时骂着:“叫谁姑娘呢!小爷明明是堂堂七尺男儿!”
天机手一挥,接过那个酒碗,下马缓缓向他走来。
纷纷扬扬的,雪愈下愈大。可这心里,却莫名地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