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霜华浓 |
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想:当年所说的谎,究竟是对,还是错?
我时常想起老爷那双凄哀的眼,想起他在漫漫白雪中,无助地低吟着那句誓言,“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我是苏府的丫鬟,老爷和夫人都待我极好。
镇上的人都说,老爷与夫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也这样认为。看着他们,我总能想到说书先生讲的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是我没有想到,鸳鸯也有分别的一日。世事总是这般无可奈何。
王朝颁下旨意,让老爷带着人,去查探极北之地的情形,据说幽都魔军在那里蠢蠢欲动。
临行那日,老爷一面轻抚夫人眼角的泪,一面坚定而深情地许下诺言,“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夫人却一改往日温柔,少有的娇嗔道:“我才不稀罕你什么长相思,若你死了,我便改嫁,非把你气活不可!”
老爷闻言,只是温柔地笑,眸中闪耀的应是浓浓不舍。
老爷走后,夫人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冬日,她便整日整日的看着雪景。
我不解,这景致并无特别之处。
寒风牵动着她的衣袂,夫人看着皑皑白雪,悠悠开口,“这样,便觉得似与他近了些。此时的他,定也在这萧索的寒冷之中。”
有时,夫人会在无人的夜,一个人静静起舞。月光倾泻,霜华掩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说,“老爷最爱看我跳舞。”语气里,是满满的思念。
一个又一个的冬日,夫人总是踏着满地寒霜,凝望远方。然而,始终没有老爷的消息。
人们都说,老爷定是死了,可夫人不信。许多个夜晚,我看到夫人仍然在雪中翩然起舞。霜华凛凛,执着而忧伤。
老爷始终未归,夫人,也病倒了。
夫人临死前,将我喊至病榻,叮嘱我,“老爷回来,你可别说我死了。就说我改嫁了,省的招他伤心。”
我应了夫人的要求,可是我不明白,这样,真的值得吗?荒芜了这么多年,何必到最后,连名节也不顾了?老爷他,也许已经死了啊……
我已经不记得过了多少个年岁,当我的小女儿都能识字时,老爷回来了。老爷是跑着进门的。他憔悴了很多,不复当年的丰神俊朗。
老爷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急切地问我:“夫人呢?”
我怯懦,“夫人,夫人她……改嫁了。”
我看见老爷的身子晃了晃,站定后,低头苦笑,“是吗……呵,生当复来归?”
然后再不多言。
老爷去了夫人从前的房间,摩挲着那一件件新制的衣裳,目光缱绻。我想起无数个夜晚,夫人坐在烛火前,一边制衣,一边哀伤自语,“昨夜风冷,我为你缝衣,恨不知可寄。”
我不忍看下去,偏头望向窗外。屋外,霜华浓浓,月光冷冷。我很希望有人能告诉我,这谎,究竟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