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春·杨柳依 |
春风沉醉，吹不展愁眉；醒也莫问，醉也莫问，归不归。
姐姐与我，皆是龙津山庄的采茶女。
我们都爱极春。春日里，山庄中会弥漫着新茶的袭袭香气，令我沉醉。姐姐爱春，则是因着湖堤边杨柳依依，那里，盛开着她的思念。
曾经，有人在那些曼妙的杨柳下，执着姐姐的手，说“来年开春，杨柳转绿时，我定会回到这湖堤边，你等我。”
于是，每年的春日，姐姐都格外开心。因为于她而言，春季里的每一日，都可能在湖堤边，见到慕哥哥向她走来，然后温情地对她笑，说一句，“我回来了。”
可是，很多个来年都过去了，慕哥哥，却一直没有回来。
慕哥哥本是万松书院的学生，因不满幽都大军施虐边疆，于是弃笔从军。
那日，远方的亲戚逃难至我家，哭诉着幽都魔兵的暴行，他遍体鳞伤，凄惨异常。可他却虚弱的笑着说，至少我还活着，好过······他虽未说完，可我们却仿佛看到了无数死在幽都魔兵刀下的亡魂，听见他们死前凄厉的叫声。
恰逢慕哥哥也在，他未发一语，可我却看见他紧握的拳，握的太紧太紧，隐约都要渗出血。姐姐适时的上前轻握住，柔柔地看着慕哥哥，然后淡笑着点头。慕哥哥恼怒的眸就那样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歉意。虽无言，可他们已懂得彼此。
第二日，姐姐告诉我，慕哥哥走了。
姐姐并没有伤心，她只是静静地笑，告诉我，“我们约定好了的，他从未食言，我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地回来。”
春日的每个清晨，姐姐都会踏着露水，一个人来到杨柳下，痴痴地望着远方。
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湖边的杨柳，都长高了寸许。慕哥哥，却一直未归。姐姐并未露出哀伤的神色，因为她坚信，慕哥哥一定会回来。
噩耗，终还是到来。
那天，姐姐出门未归。慕哥哥的爹，神色凄凄的来到我家，手中拿了封朝廷的文书。他告诉爹，慕哥哥已战死，朝廷的文书上有慕哥哥的名字，让我们转告姐姐，不要再等了。说完，便哀伤的离去，却把文书落在了家中。
送走慕哥哥的爹，回到家中时，却发现姐姐手中拿着那封文书，正低头看着。我一惊，慌忙上前夺去。姐姐抬头，笑着对我说：“上面写着什么？莫不是邻家小王写给你的情书？”
我一愣，对了！姐姐并不识得上面的字，还好还好。
我敛去哀伤，努力做出娇羞的表情，“姐姐又打趣我，人家不理你了。”说罢，便跑着出去。
屋外，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我跑到湖边，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哭了出来。姐姐，这样的事实，我宁愿你一世都不要知晓。
哭着哭着，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即，一把伞出现在头顶。姐姐轻抚我的泪，宠溺地对我说，“傻孩子，姐姐不过是向你开了句玩笑，干嘛这般伤心？别生气了，可好？”
我努力挤出笑容，哽咽地答道：“不生气也行，你今晚要去做我最爱吃的东坡肉！”
姐姐依旧去杨柳依依的湖边，等着慕哥哥。
我亦庆幸，还好姐姐不识字，并未知道慕哥哥已去的消息。因为我无法想象，若没了这等待，姐姐的生活将何以为继。
姐姐静静地等完了这一年的春天，可是第二年，她却再没有出现在依依杨柳下。
她去世了，是病死的。
死前，姐姐交代我们，要将她葬在有着杨柳和湖的地方。她说，即使死了，也要等着慕哥哥，她不想让这场约定，随着她的死凋谢。
收拾姐姐遗物时，我在珍宝道具里发现了一本书和一叠纸。
书，是慕哥哥的，上面写着他的名。
纸上，亦满满的都是慕哥哥的名，字迹由凌乱粗糙渐渐变得精致好看，隐隐的还有泪迹。
那一刹那，我的泪，再也抑制不住。
原来，姐姐虽不识字，可她在思念慕哥哥的时候，一遍一遍描摹着他的名，直要写进心里。
那日，她便知晓慕哥哥已逝。
既如此，为何，她还要继续着那份约定呢？
我仿佛又看到姐姐，站在依依杨柳下，坚定而温柔的笑。
